蒋玥瑶发现曾舜晞不对劲，是从他开始频繁晚归那天起的。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刚过，他回来时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西装袖口偶尔沾着她不认识的药渍。以前他总爱窝在沙发上听她碎碎念，现在却常常对着电脑发呆，问他什么，也只是含糊地说工作忙。
“舜晞，下周我们去看画展吧？你之前说那幅《暮色》很适合挂在书房的。”蒋玥瑶抱着抱枕蹭到他身边，指尖刚触到他的胳膊，就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曾舜晞盯着屏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没时间，最近要出差。”
蒋玥瑶的手僵在半空。他们恋爱时，他为了陪她看一场小众画展，能连夜驱车三个小时。如今不过是市区的展览，他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吝啬。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他第一次以“应酬”为由缺席她做的生日晚餐，或许是他把她精心准备的便当原封不动地带回来，说“不合胃口”。那些曾经让她觉得甜蜜的细节，正一点点被冰冷的疏离取代。
直到那天，她在他西装口袋里摸到一张揉皱的诊断单。
“胃癌，中晚期”——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她想起他日渐消瘦的脸颊，想起他夜里偷偷起身吞药片的动静，想起他看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那些被她归咎于“变心”的迹象，瞬间有了令人心碎的答案。
她攥着诊断单冲进书房时，曾舜晞正在收拾文件。看到那张纸，他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脸色霎时褪成了纸色。
“为什么不告诉我？”蒋玥瑶的声音在抖，眼泪砸在诊断单上，晕开了墨迹，“曾舜晞，我们是夫妻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蒋玥瑶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告诉你，然后呢？看着你陪我耗在医院里，看着你被化疗的气味熏得吃不下饭，还是看着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我不怕！”蒋玥瑶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下能清晰摸到凸起的骨头，“我可以陪你治，我们一起……”
“没必要。”曾舜晞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蒋玥瑶，我们离婚吧。”
蒋玥瑶愣住了，仿佛没听清他的话。
“我早就受够了每天听你说柴米油盐，受够了被婚姻捆着。”他转过身，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我外面有人了，比你懂事，也比你体贴。这日子，我不想过了。那张单子只是我不想上班开的假证明而已。”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蒋玥瑶的心里。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想起他们领证那天，他把红本本举过头顶，笑得像个孩子：“蒋玥瑶，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才两年，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不甘心，追着他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得到的却是更伤人的答案。他开始故意晚归，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他把她买的东西随手丢在一边，说“审美越来越差”；甚至在她发烧到39度时，也只是淡淡一句“自己叫个外卖，我要开会”。
最狠的一次，是她整理旧物时翻出他们的订婚戒指，笑着问他还记得当时的誓言吗。他瞥了一眼，语气轻佻：“誓言？不过是婚礼上骗骗外人的话，你还当真了？”
那天晚上，蒋玥瑶收拾了行李箱。曾舜晞坐在沙发上抽烟，全程没看她一眼，直到她拉着箱子走到门口，才听到他说：“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寄给你，财产方面……”
“我什么都不要。”蒋玥瑶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曾舜晞，你会后悔的。”
他掐灭烟头，声音闷在喉咙里：“不会。”
门关上的瞬间，蒋玥瑶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她死死咬着嘴唇没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发现那层坚硬的冰壳下，藏着她看不懂的苦衷。
离婚后的日子，蒋玥瑶回了娘家。她刻意不去打听曾舜晞的消息，却还是从朋友那里得知，他辞了职，搬了家，好像彻底从这座城市消失了。
直到半年后，她去医院给母亲拿药，在肿瘤科病房外看到了曾舜晞的母亲。老太太握着她的手，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玥瑶，你别怪他……他是怕拖累你啊……化疗太痛苦了，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总说‘别让玥瑶知道’……”
蒋玥瑶冲进病房时，曾舜晞正靠在床头输液。他瘦得脱了形，头发掉了大半，脸色苍白得像纸，唯独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里爆发出短暂的光亮，随即又被慌乱取代。
“你怎么来了？”他想坐起来，却被化疗的副作用折磨得浑身发软。
蒋玥瑶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曾舜晞，你这个大笨蛋！谁让你一个人扛着的？谁让你把我推开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我以为……这样对你好。”
“好不好，该由我来决定！”蒋玥瑶哽咽着，“你以为把我赶走，我就能过得开心吗？我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遇到了难处，是不是生了病……曾舜晞，我们是夫妻啊，你的苦难，我凭什么缺席？”
曾舜晞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对不起……玥瑶，对不起……我怕你看着我这个样子难过，怕你年纪轻轻就守着一个病人……”
“我不怕。”蒋玥瑶擦掉他的眼泪，指尖轻轻抚摸他凹陷的脸颊，“你忘了？婚礼上你说，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要一起扛。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把脸埋在她掌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从那天起，蒋玥瑶搬回了曾舜晞身边。她学着记录他的用药时间，学着给化疗后呕吐的他熬小米粥，学着在他掉光头发后，笑着说“光头也很帅”。
曾舜晞的病情时好时坏，却在她的陪伴下，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他会在阳光好的午后，靠在她怀里看老照片，指着他们在海边的合影说：“等我好了，我们再去一次。”
“好。”蒋玥瑶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们还要去看那幅《暮色》，还要在书房挂一辈子。”
奇迹最终还是来了。在经历了漫长的治疗后，曾舜晞的癌细胞得到了控制，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想中好”。那天出院，他牵着蒋玥瑶的手走在阳光下，脚步虽慢，却异常坚定。
“玥瑶，”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素圈戒指，“之前那个……被我弄丢了。这个……你还愿意戴上吗？”
蒋玥瑶看着他眼里的忐忑和期待，笑着伸出手：“曾舜晞，这次可不许再骗我了。”
戒指套进无名指的瞬间，曾舜晞把她紧紧拥入怀中。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在悄悄说：那些被误解的时光，那些刻意的疏远，终究抵不过一句“我陪你”。
有些爱，笨拙得像个笑话，却藏着最深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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