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断崖的春意,不过是枯枝上萌发的聊胜于无的绿色,寒风裹挟冰碴,抽打在祁琅单薄的身躯上。他背着那几乎被刘掌柜掏空的箩筐,缓慢向上攀爬。箩筐里少的可怜的糙米和干肉,让他的心更冷。
从小到大,从奴隶到修真者,饥饿感总是如影随形。他的身材比同龄人更加瘦弱,面色苍白,毫无仙家气韵,在无断村村民眼中,哪能和修真者联系起来,不过是个营养不良的“怪小子”。
“若我筑基……就不用再吃饭了,就能像师傅一样吸收天地灵气……”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他自嘲起来。筑基辟谷,对他这废物而言,何其遥远。
就在他路过一处冰谷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暴戾的低吼打破了寂静,紧接着,三头体型壮硕,全身长满灰白色长毛的妖兽跃了出来,它们脊背微弓,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了祁琅,口中喷出腥臭的白气,利爪如钩,缓缓走向祁琅。
雪狼,北域常见的群居妖兽,性情凶残嗜血。眼前赫然是三头练气后期的成年雪狼!
祁琅瞳孔骤缩,对于练气中期的自己,几乎是必死之局!
可这里是无断崖,有师傅的保护禁制,外界的妖兽如何入内?更何况这里灵气稀薄,这些妖兽吸食天地元气岂会……
祁琅心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若真到生死关头……师傅……会出手吗?
但常年挣扎求生的本能,让他强压下了内心的疑惑和逃跑的冲动,他清楚将后背留给这些畜牲,只会死的更惨。他猛地拔出剑,剑尖微微颤抖。
三头雪狼摩擦着脚掌,积蓄力量,一跃数米猛扑向祁琅。
祁琅使用流云剑法,熟悉的刺痛感传来,他顾不上手腕的疼痛,施展出流云剑法第一式的防御——“云雾缭绕”,他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身形被云气遮掩。正面一只雪狼被剑芒刺痛,一大块肉被削下,深可见骨,不断流血。同时那道剑芒格挡开周围扑来的雪狼。
“铛!”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祁琅手臂发麻,他的虎口崩裂,鲜血淋漓。雪狼被这一反抗激起了凶性,龇牙咧嘴,攻势更加凶猛。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头不要命的饥饿雪狼。祁琅渐渐落入下风,流云剑法讲究的“行云流水”在他的运用中无比僵硬,那滞涩的攻击难以抵抗三头雪狼的死攻,祁琅踉跄后退,险而又险避开了两头雪狼的利爪撕咬,但第三头雪狼悄悄绕后,腥臭的大口张开露出尖牙,嘴角挂着涎水,它暴起直扑向他的后颈。
死亡的气息将近,祁琅甚至能感觉到雪狼张开巨口带来的劲风。
祁琅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流云剑法注疏》,什么师傅指定的真气运行的路径。绝境之下,他体内的真气,完全是本能在经脉中沸腾翻涌,暴注入长剑中,而这条路径与凌云所授有毫厘偏差……
祁琅暗道不妙,他不敢想这毫厘偏差的后果,飞快的反手将剑向后刺去。然而就是这毫厘之差。
祁琅手腕处那熟悉的滞涩剧痛,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仿佛淤塞的河道被一股洪流强行冲开。
剑身发出一声低沉的振鸣,剑身周围,第一次环绕上飘逸的银白色剑气。更诡异的是,剑尖之上,仿佛再次被淬炼打磨,原本的略显锈钝的铁剑尖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如蝉翼、闪烁寒芒的坚冰,尖端锐利无比。那冰晶绝非法术凝聚,更像浑然天成,纯粹、冰冷。
“噗嗤!”
剑锋刺入身后雪狼的大口中,深深捅穿了它。
“嗷!” 一声凄厉变形的惨嚎。那扑咬的雪狼被长剑挑起到半空,“咔嚓咔嚓……”雪狼被长剑刺入的部位不断发出冻结声响,不知道是血液还是什么被冻住了。它庞大的身躯痛苦挣扎,却被深深钉在剑上,只落下大片大片的冰屑和血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头雪狼也愣住了,原本凶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攻势一滞,它们低吼着,夹起尾巴,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丧家之犬疯狂逃窜,消失在枯败的林木深处。
祁琅自己彻底呆住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不停颤抖,他用力拔出长剑,剑身已被污血和冰晶覆盖,狼尸沉重砸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活下来了?
祁琅茫然地环顾四周,枯林寂静,只有寒风呼啸。劫后余生的恐惧尚未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了他。刚才那一剑……不是流云剑法。他以为那本能驱使下的偏差会导致真气崩溃……可结果,那诡异的冰晶,那瞬间贯通的力量,虽然一闪即逝,不知其源,却真实无比。这力量……到底是什么?
“祁琅。”
一声冰冷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一道青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冰谷入口,他似乎站在那里多时了。
“拜…拜见师傅。”
祁琅头深深埋下,瑟缩着后退,想遮掩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身上披着的旧棉衣已然血迹斑斑,被撕裂的豁口正簌簌掉落棉花,穿不了了。
没有预想中的无视,没有刻薄的斥责。凌云沉默良久。
祁琅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他抬眼用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着师傅。凌云此刻背负双手,青袍随风轻拂,面无表情,那双深黑色眼眸,淡淡扫过地上一头死去多时的雪狼,然后终于落在了祁琅身上。
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起来。”
祁琅如蒙大赦,慌忙起身,依旧低着头。
凌云的目光似乎在他紧握的长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扫过那两头已经逃窜枯林的雪狼。
“祁琅。” 凌云看着他,声音平淡无波。祁琅闻言抬头,不解师傅叫他何意:“师傅…?”祁琅话音未落,便见凌云对着雪狼消失的方向,随意屈指一弹。
“呜!” 一声渺远凄厉的悲鸣响起。
祁琅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
噗呲……噗呲…” 两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被压爆的声响自林间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血腥气弥漫开来。
祁琅僵硬地转过头,望向枯林的方向。尽管他见过无数死物,甚至他方才亲手杀死一头雪狼,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胃部翻涌,几近呕吐。
那两头逃窜的雪狼,已消失不见。洁白的雪地上一滩暗红色的污迹迅速洇开,还有几片混杂在血迹皮毛碎片和碎骨。那两头雪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瞬间被捏爆、碾碎,化作血雾。
凌云缓缓收回手指,青袍纤尘不染,面容平静无波。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祁琅惨白的脸上,声音平静,似乎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了,祁琅,方才对付这畜牲时,真气……又堵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