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风雨同篷与“二维码”

周日午后，天气说变就变。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铅灰色的云，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市集遮阳棚哗哗作响，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

角落里的光线更暗了。

**还在他的小板凳上坚持着，只是吆喝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带着点疲惫。他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小眉头又习惯性地锁了起来，开始操心：“这天气…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得早点收，海报淋湿就废了。”

他刚嘀咕完，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几颗，噼啪作响地打在遮阳棚上，紧接着，雨幕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倾盆而下！巨大的雨声瞬间淹没了市集所有的声音。

“糟了！”**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板凳上跳下来。他带来的简易折叠桌没有篷布！桌布上的海报、立牌暴露在风雨的边缘，眼看就要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李云舒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折叠桌虽然有个简易的遮阳伞，但伞面太小，根本无法完全遮挡这斜扫进来的暴雨。雨水已经打湿了桌子边缘的绒布，几张卡片眼看就要遭殃！

她赶紧起身，想把桌子往更里面挪，但地方太小，旁边就是塑料盆摊堆放的货物，根本挪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急切和别扭的声音穿透雨幕响起：

“喂！你…你的伞！往这边靠一点！快！”

李云舒愕然抬头，只见**正用力把他那张堆满商品的折叠桌往她这边拖！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脑门上，小胖脸上满是焦急，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了。

“愣着干嘛！把你的伞挪过来点！我们…我们拼一下！”**一边奋力拖桌子，一边朝她喊，声音被雨声冲得有点变形。

李云舒瞬间反应过来。她立刻抓住自己那张小桌子的边缘，也用力往**那边推。两张小桌子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摩擦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在雨水即将全面攻占他们摊位之前，两张桌子成功地靠在了一起！

李云舒赶紧把自己那把小小的遮阳伞尽力倾斜，试图覆盖住两张桌子拼接的区域。伞面太小，只能勉强护住中间一小部分。**也顾不上许多，飞快地把桌布上最怕水的海报和立牌往伞下的中心区域拢，又把那个哪吒敖丙的痛包紧紧抱在怀里护着。

李云舒也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小马卡片盒、玩偶往中间安全地带转移。两人挤在小小的伞下，身体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李云舒能闻到他头发上雨水的气息，还有少年身上一种干净的、混合着一点点汗水的味道。**则感觉自己的胳膊时不时碰到李云舒微胖的手臂，那触感让他耳朵尖又开始发烫，只能僵硬地抱着他的痛包，尽量往旁边缩。

风雨飘摇，小小的遮阳伞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像个随时要散架的庇护所。雨水沿着伞骨边缘不断淌下，形成一道水帘。伞下空间局促，两人只能缩着脖子，紧紧护着各自的“宝贝”商品。

“这破伞…也太小了！”**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又看看伞边滴落的水珠离他的海报越来越近，忍不住抱怨，带着点少年人的懊恼。

李云舒没说话，她正费力地踮着脚，试图把伞柄再往**那边倾斜一点，好让更多的伞面覆盖住他那些怕水的海报。雨水打湿了她半边肩膀，凉意透过T恤渗进来。

**看到了她的动作和她湿透的肩膀，抿了抿嘴，肉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犹豫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伞柄靠近中间的位置：“…我来撑着吧。你…你个子高，撑着更累。” 他的声音不大，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李云舒愣了一下，松开了手。**接过伞柄，努力地举高，让伞面尽可能平衡地罩住两人和中间的商品。他个子矮，举得有些吃力，手臂微微发抖，但咬着小虎牙，坚持着。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小小的伞下空间，气氛有些微妙。尴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共患难的寂静。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摊主们收摊的嘈杂。

**的目光落在李云舒摊位上那个装着“瑕疵特价”卡片的小盒子上。卡片是友谊公主紫悦，包装边角确实有明显的压痕。他想起自己上次的“品相论”，又想到自己现在这狼狈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有点硬邦邦的，但比之前缓和了许多：“那个…你这伞，也不顶用。下次…最好弄个大点的篷布，或者…干脆别在这种天气出摊，风险太大。”

李云舒正拧着自己湿透的T恤袖子，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少年努力举着伞，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到他微胖的脸颊上，他下意识地用肩膀蹭了一下，留下一点水痕，那副强装镇定的小大人模样，在此刻的狼狈中透着一股子让人心软的认真。

“嗯，知道了。”李云舒低低应了一声，没再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

又是一阵沉默。**似乎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抱着痛包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哪吒徽章。

终于，风雨渐渐小了些，从倾盆变成了淅淅沥沥。

“雨小了，趁现在赶紧收吧！”李云舒看着外面说道。

“对，对！”**像是找到了台阶，连忙点头。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开始各自收拾湿漉漉的摊位。动作都很快。

**把海报、立牌小心翼翼地卷好、包好，塞进痛包最里面。李云舒也把卡片盒盖紧，玩偶用塑料袋套好。

就在**背上痛包，准备像昨天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转过身，从自己那个哪吒痛包的外侧小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几步走到李云舒面前。

不是钱，也不是商品。

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防水卡套，里面放着一张裁剪整齐的白色硬纸片。纸片上，用清晰工整的笔迹写着一串数字——那是一个微信号。旁边还用简笔画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风火轮。

他把这个自制的“二维码”往李云舒的折叠桌上一放，动作快得像怕被烫到，小胖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看着旁边还在滴水的遮阳棚边缘，语速飞快地说：

“那个…加…加个微信！下次…下次要是再下大雨，或者…或者有什么市集通知变动，好…好联系！省得像今天这么狼狈！”

说完，也不等李云舒有任何反应，他抱着他的痛包，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还飘着雨丝的市集通道尽头，只留下桌面上那个小小的、画着风火轮的“二维码”卡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突兀，又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真诚。

李云舒看着那串数字和那个简笔风火轮，再看看**消失的方向，许久，才慢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还带着一点雨水凉意的卡套。指尖拂过那串工整的数字，她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真实的弧度。

这小鬼…还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