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指尖轻轻抚过白猫粗糙的皮毛，喉间泛起一阵涩意。阿离总说这猫通人性，每次见了他都格外亲昵，如今隔着千山万水，不知他是否也在某个角落惦记着这只浪猫。
“许是阿离托它来报平安的。”漆言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画笔，递还给沈棠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暖意顺着肌肤漫上来。
刘昭月闻言，伸手想去逗猫，却被白猫机敏地躲开，尾巴在沈棠裙角扫了扫，反倒往她怀里缩了缩。她指尖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鬓发：“倒是认主得很。
沈国师轻咳一声打破僵局：“夜已深，昭月和五皇子都早些回吧。明日卯时入宫，还需养足精神。”
刘昭月应着，临走前又握了握沈棠的手：“放宽心，明早我来接你。”漆言也颔首告辞，转身时吩咐随从：“把我院中那笼新蒸的鱼干送来，给猫儿添些食。”
待人都走了，沈棠才扶着父亲坐下，殿内只剩烛火噼啪作响。沈国师望着女儿眼下的青影，终是叹了口气：“方才我太急躁了。北燕要的是沈家低头，可阿离……”
“父亲不必自责。”沈棠打断他，将白猫抱进怀里，“阿离不是筹码，是家人。就算北燕要的是整个江北，我也会想办法换他回来。”她顿了顿，眼底浮出冷光，“但我偏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正说着，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无名侍卫捧着个锦盒进来，说是漆言刚让人送来的。沈棠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块玉佩，断裂处还留着陈旧的磕碰痕迹——那是阿离十二岁时替她挡下失控的马车，被车轮碾坏的护身符，后来他一直收在身上，说要替她“镇着灾星”。
“五皇子说，这是从阿离枕下找到的，他说您见了或许能安心。”侍卫低声道。
白猫在她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安抚的轻鸣。沈棠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贴身收好：“父亲，明日见陛下，我有个主意。
窗外竹影乱晃，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沈棠望着跳动的烛火，指尖缓缓收紧——北燕想拿阿离当软肋，那她便让这软肋，变成刺向对方的利刃。卯时的宫门刚吱呀开启，沈棠已随父亲立在丹墀之下。晨露沾湿了她的裙裾，怀里的白猫却睡得安稳，被她用素色帕子裹着，只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刘昭月提着裙摆匆匆赶来，见她眼下青影未褪，心里微微发紧——昨夜她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北燕的条件，棠儿性子刚硬，怕是一夜没合眼。
“昨夜没睡好？”刘昭月低声问，指尖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她知道阿离虽是侍卫，却在棠儿心里分量极重，那十年相伴的情分，比许多亲手足都要深。
沈棠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漆言已从另一侧走来。他今日换了身玄色朝服，腰间玉带衬得身姿挺拔，见了沈棠，目光先落在她怀里的猫身上，随即颔首：“猫儿还习惯？”
“很乖。”沈棠微微欠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半块玉佩。
钟鼓声自太和殿传来，百官按品阶列队而入。刘昭月站在女眷之列，望着沈棠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时两人偷溜出府，阿离总不远不近地跟着，手里攥着棠儿爱吃的蜜饯，那模样哪像侍卫，分明是把自家小姐捧在心尖上护着。如今北燕竟拿他要挟，棠儿心里该有多疼？
“北燕使者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三个身着貂裘的身影踏入殿内。为首的使者目光如鹰，扫过众臣时在沈家父女身上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北燕皇帝有旨，南楚若愿割江北三城，再遣沈棠入燕为质，我朝便放沈棠的侍卫阿离归国。”
刘昭月心口一沉，偷瞄父亲——刘将军眉头紧锁，指节捏得发白。她知道父亲素来敬重阿离的忠勇，当年围猎遇刺，正是阿离舍身挡在父亲身前，胳膊上挨了一箭。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龙椅上的鎏金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南楚国师之女，岂容尔等随意发落？”
北燕使者却不急不躁地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卷帛书，扬声道：“沈棠侍卫阿离的亲笔信在此，陛下不妨让沈国师过目——他说，只要能保沈小姐平安，甘愿……”
“不必看了。”沈棠忽然出声，声音清冽如冰。
刘昭月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棠儿，从不会被轻易拿捏。
北燕使者脸色一沉：“沈小姐何出此言？”
沈棠缓步走出队列，怀里的白猫探出头朝使者龇牙。她举起那枚完好的玉佩，字字铿锵地细数阿离的过往，刘昭月听着听着，眼眶发热——那些细节，她都记得。阿离左肩胛骨的月牙疤，还是她陪着棠儿去药铺给他换药的；他挑给棠儿的肉，偶尔也会分给她一块，说“刘小姐也长身体”。
“北燕拿假信骗我朝，分明是没诚意谈和！”沈棠话音刚落，刘昭月便见父亲往前站了半步，显然已动了怒气。
使者厉声反驳，沈棠看向漆言，漆言随即道出阿离被下慢性毒的隐情。沈国师请命辅佐女儿，皇帝尚未发话，刘将军已大步出列，朝龙椅拱手：“陛下！阿离虽为侍卫，却忠勇可嘉，曾数次护臣女与沈小姐周全。如今他身陷囹圄，臣愿领兵随沈将军同往，不求攻城略地，只求将这孩子从北燕救回来！”
刘昭月心头一震，随即涌上热意——父亲总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却把每个护过女儿的人都记得，她也走上前 “皇上，臣女也愿随沈棠一同前往北燕 ”刘将军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严厉，却藏着一丝松动：“胡闹，北境苦寒，刀剑无眼，你去凑什么热闹？”
刘昭月眼睛一亮，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皇帝已朗声道：“刘将军忠勇可嘉！便封你为副帅，与沈棠同往。北境之事，你们全权调度，务必将阿离平安带回！”
“臣，领旨！”沈棠与刘将军齐声应道，声音撞在大殿梁柱上，激起嗡嗡回响。
退朝时，刘昭月快步追上沈棠，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哨子塞给她：“这是我爹当年在北境用的，吹三声是平安，吹五声是求救。你带着，若遇着难处，我爹能第一时间寻到你。”
“嗯！”刘昭月用力点头，望着沈棠与父亲、刘将军一同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北境的风雪再大，也挡不住这一群要把人带回家的决心。白猫从沈棠怀里探出头，朝她“喵”了一声，像是在说“等我们好消息”。
殿外的晨光越发明亮，将一行人奔赴北境的前路，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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