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月在闺房里绣花,以前这屋里清一色摆的都是桃木剑、暗器,还有《天工开物》这类东西,现在偶尔能瞧见几件衣裙、手帕。梳妆台也变了,以前堆的全是书册,如今摆满胭脂水粉,还有个花瓶,里头插着各色鲜艳的花儿。房间这些装饰,明摆着是女孩子情窦初开的样子。
外头鸟儿叫得热闹。手里的绣线缠来绕去,她自己嘟囔:“也不知道咋回事,小时候觉得把沈大哥当做亲哥,可如今见到他这心就跟揣了只小鹿似的,蹦个不停。哎沈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想着想着,脸上悄悄红了,又赶紧低头绣花,可那股子欢喜劲儿,从眼角眉梢直往外冒 。刘昭月把绣绷往桌上一摔,指尖那点血珠早被她蹭没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破针线”,
“咳咳,丫头这是干啥呢 ”刘将军走进闺房本想着让女儿去与士兵过两招,他打量着周围不禁皱眉头特别是瞅见女儿手中的绣花时。刘昭月本来沉浸在幻想中不料被父亲打扰又羞又恼,耳边泛起一丝红晕把手中绣花往身后藏了藏“哎呀,爹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出去出去 ”刘昭月边说边把老父亲推出闺房。“嘿,你这丫头 之前敲门你还嫌多事儿 现在也知道敲门了 ? ”刘将军无奈的笑笑 看着女儿那副情窦初开的样子。刘昭月转身往国师府跑时,脚步却比平时轻快了三分。她这人向来风风火火,心里藏不住事,方才被针扎了手,第一个念头竟是“沈棠会不会笑话我笨”,想到这儿,耳根子莫名就热了。前厅里,刘将军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军靴踩得地砖咚咚响,见沈国师进来,猛地一拍他肩膀:“老沈!你是没瞧见!我家那丫头!方才在房里绣那劳什子花,针把手指头扎得冒血,她居然没骂骂咧咧,就红着脸吮了吮,这、这哪是我那混世魔王闺女啊!”沈国师刚沏好的茶被震得洒了点,慢悠悠擦着桌面:“她向来是这样,看着野,内里细着呢。”
“细?她细的时候能把兵部尚书的胡子揪下来!”刘将军急得直转圈,忽然停下,“指定是心里有人了!我跟你说,肯定是!不然她能对着块破布发呆?”
“哦?”沈国师挑眉,“那你觉得,会是哪家少年郎?”
“我哪知道!”刘将军往椅子上一坐,又猛地弹起来,“对了!前儿个见着太子和阿舟的军报,说北边安稳,这都八月出征到腊月了,估摸着开春能回来。说起太子,出征前陛下还问过他婚事,他倒好,说‘战事未了,何以家为’,得,这事儿就搁下了,那孩子长得清秀俊朗 就是仗势欺人 。”他咂咂嘴,“不过你也知道 ,漆策那孩子总是欺负 漆言昭月最烦的就是他这种人,不然我都想去皇上面前替昭月求亲 ”侧廊暖阁里,沈棠正帮漆言理着被风吹乱的围巾。漆言今日穿了件湖蓝锦袍,领口沾了雪,沈棠伸手拂去时,两人指尖一碰,都红了耳尖。
“刚在院里看见昭月了,”漆言低声道,“攥着绣绷跑,跟被狗追似的。”
话音刚落,刘昭月就掀帘进来,把绣绷往桌上一放:“沈棠,你看这针脚怎么补?”她大大咧咧往炉边一坐,浑然没觉自己鬓角还沾着雪沫子。她嗓门大,震得窗棂上的积雪簌簌掉。沈棠抬头时,正撞见她额角带了点薄汗,发梢微乱,活像只刚跑完的小豹子。漆言忍不住笑:“昭月,你慢点儿,门都要被你拆了。”
“少废话!”刘昭月把绣绷往桌上一放,沈棠伸手去拿时,两人指尖碰在一处,她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嘴上却硬:“快看看!”
沈棠忍着笑,刚要开口,就听前厅刘将军又嚷嚷起来:“说起来,漆言这孩子,跟你家阿棠、我家昭月同岁,都是十四,过了年可不就十五,该束发了?仨人打小混在一块儿,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如今要束发了,可得有个大人样了!”漆言翻棋谱的手顿了顿,侧头看沈棠,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笑了——谁也没忘上次还一起偷偷溜出府,下河比谁抓的虾又大又多 。
“还有啊!”刘将军的声音又高了些,“我瞅着阿棠和漆言最近总在一块儿下棋,凑那么近干嘛?脸都快贴一起了!他们仨同岁,别整天没大没小的,尤其漆言,是皇子,得有规矩对了,阿棠呢?往常这时候该在书房,莫不是又跟漆言凑一处?……”沈国师放下兵书:“漆言虽为皇子,却常来府里与阿棠论书,孩子们坦荡,不必过虑。” 话没说完,暖阁门被风吹开条缝,刘昭月正凑在沈棠身边看他补绣线,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棠棠!爹说你俩凑太近了!”
沈棠手一抖,绣针扎在布上。漆言红了耳尖,却故意往沈棠身边靠了靠:“要你管。”
“嘿!你俩还真……”刘昭月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棠拽了把衣袖,他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听前厅。
只听刘将军又道:“不过说真的,仨孩子里,就昭月性子最野,将来谁家敢娶?我看啊……还有啊,”刘将军又道,“昭月这性子,将来要是能像沈棠待漆言那样,对谁温柔点,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过依我看,她对阿舟倒是上心,上次出征前还给他做了平安符 ……”
“爹!你胡说什么谁没人敢娶啊!”刘昭月猛地站起来,嗓门比刘将军还大,“我怎么就没人要了?沈棠你说,我是不是比那娇滴滴的尚书千金强多了?”
沈棠没料到她突然发难,愣了愣才道:“你自然是好的。”暖阁里瞬间安静了。沈棠捏着绣针的手停在半空,漆言“噗嗤”笑出声,刘昭月的脸“腾”地红了,梗着脖子道:“笑什么笑!本来就是!”前厅的刘将军听见动静,掀帘进来就嚷嚷:“哟!说曹操曹操到!我正说你对阿珩上心呢!”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自小就跟在阿舟后头,长大了还能跑?等阿舟开春回来,我就去跟你沈伯父提……”
“爹!”刘昭月跺了跺脚,转身就想躲,却撞进沈棠怀里,抬头时看见沈棠眼里的笑意,脸更红了,“我、我就是觉得沈大哥好……”沈国师随后进来,看着这阵仗,慢悠悠道:“这并蒂莲绣得不错,是想寄去边关给阿舟?”
刘昭月攥着沈棠的衣袖不撒手,嘴硬道:“寄、寄去怎么了?沈大哥保家卫国,我送朵花怎么了!”
漆言笑着推了沈棠一把,沈棠望着眼前红着脸的姑娘,又瞅瞅身边眼带笑意的少年,忽然觉得这腊月的暖阁,比往年热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