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策缓步上前,明黄的衣摆扫过青石板上未化的残雪,留下浅浅的印痕。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却依旧温和,只是那温和里裹着层不易察觉的试探:“沈小姐,昨日听宫人说,你与五弟在街市上逗留了许久?
沈棠心头微紧,面上仍维持着平静:“回殿下,只是瞎逛逛 。”切,要不是你母亲总是派人找茬, 我们兴许还能逛那个乐一点。
“哦?”漆策眉梢微挑,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她,“五弟素来性子冷僻,竟也有闲情陪沈小姐逛集市?倒是难得。 沈小姐倒是会替他说话。”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宫墙,像是在说给空气听,“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见不得光的,偏要往亮处凑,也不怕被日头晒化了。”
这话分明是指着漆言骂,沈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刘昭月忍不住往前站了半步,挡在沈棠身侧,皱眉道:“太子殿下慎言!”
“哦?”漆策转头看向刘昭月,眼神冷了几分,“刘将军教出来的好女儿,倒是懂得替旁人抱不平。只是不知,你们替他出头时,想过他配不配吗?”他嗤笑一声,“一个生母卑贱、父皇不疼的皇子,也配让你们这些世家贵女、将门虎女围着转?”
“殿下!”沈棠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怒意,“五殿下是你的弟弟,更是皇家血脉,您怎能用如此刻薄的话诋毁他?镇国公父女意图谋反,若非五殿下献策,我们怎会那般顺利击铲除国贼 ?他的功劳,容不得你这般轻贱!”
“功劳?”漆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那点微末伎俩,也配叫功劳?若不是本我在边关,恐怕他都露不了面吧 !”他逼近沈棠,眼神淬了冰,“沈小姐还是安分些好,别总跟些不上台面的人搅在一起,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也连累了你父兄。”
刘昭月气得发抖,攥着拳头就要理论,被沈棠一把拉住。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冷道:“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只是臣女与五殿下、昭月相交,看的是人品,不是身份。倒是殿下,身为储君,却总以欺压幼弟为乐,就不怕失了君王气度?”
漆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怒意,却碍于身份不好发作。他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瞥见沈棠护着刘昭月、眼神里带着防备的样子,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话锋先偏了:“五弟倒是好福气,走到哪里都有姑娘家护着。”他盯着沈棠,像是要将她看穿。这话里的刺太明显,刘昭月当即皱眉:“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五殿下待人真诚,我们护着他怎么了?总好过有些人,只会拿身份压人!”
“昭月!”沈棠拉了她一把,却抬眼看向漆策,语气不卑不亢,“殿下,五殿下并非殿下想的那般。”漆策被她眼里的认真刺了一下,莫名觉得烦躁。他本不是来争执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敬重?沈姑娘倒是分得清轻重。只是不知,姑娘对旁人的事,是否都这般上心?”
他顿了顿,强行压下那股莫名的火气,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点不自然的试探:“过完春节,便是沈小姐及笄之日了吧?”
沈棠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点点头:“是。”
“及笄是大事,”漆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上,喉结微动,“按例该有赏赐。父皇母后许是忘了,我这里倒有支东珠钗,成色极好,配你……”
“殿下!”沈棠猛地打断他,脸色微白,“臣女不敢受殿下如此重礼。及笄之事,家中自有安排,不敢劳动殿下费心。”她隐约觉得不对,太子为何突然提这个?还说要送钗?漆策被她干脆地拒绝,心头那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语气不自觉又冷了几分:“我不过是体恤功臣之女,沈小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说……沈小姐觉得,我的东西,配不上你?”
“臣女绝无此意!”沈棠蹙眉,“只是君臣有别,殿下的赏赐太过贵重,臣女实在不敢领受。”
刘昭月在旁帮腔:“就是!沈棠及笄有我们陪着呢,不劳殿下费心!再说了,殿下有这闲心,不如多想想怎么体恤百姓,总盯着人家姑娘家的事做什么?”
“你!”漆策被堵得语塞,看向沈棠的眼神复杂——有被拒绝的不悦,有说不清的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他明明是想问问她及笄想要什么,想借着由头多跟她说几句话,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只是觉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姑娘及笄,该有件像样的物件。若是嫌钗子贵重,我那里还有块暖玉,冬日常戴正好……”
“殿下!”沈棠的脸色更沉了,“请殿下自重!臣女与殿下非亲非故,断不敢收受私礼。时辰不早,臣女先行告退!”
说罢,她拉着刘昭月就要走。漆策下意识伸手想拦,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她衣袖时猛地收回,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他看着沈棠毫不犹豫的背影,又想起她刚才为漆言辩解时的坚定,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漫上来——原来,她对自己,从来都是这般避如蛇蝎吗?
刘昭月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假好心!”沈棠没回头,只是攥着刘昭月的手紧了紧。她实在不懂,太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而漆策站在原地,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许久才低声骂了句“蠢货”——骂沈棠不识好歹,更骂自己,竟会因为这点小事,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