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晨光斜斜切过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漆策站在书案前，指尖捏着那封匿名信的摹本，目光落在“正月十五”四个字上，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被炭火熏过的焦痕。
案头的青瓷笔洗里，墨汁凝着未散的寒气，像极了那神秘人字迹里的阴鸷。
“殿下，陛下在御书房召您即刻进见。”内侍的声音轻得像落雪，打断了他的思绪。
御书房的朝阳映着龙书案上的鎏金纹，将皇上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沉得像座山。漆策垂着眸，听着头顶那道威严的声音一字字砸下来：“正月初十，御花园设赏花宴，适龄的贵女都得去。你母后拟了名册，朕看过了，沈、刘、周几家的女儿都在列，你亲自去挑。”
“父皇，”漆策喉结动了动，指尖在袖中攥紧——他本想提那封匿名信，提正月十五的诡异邀约，可对上皇上那双沉如寒潭的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御座上的人眉头微蹙，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不容置喙的威严，容不得半分置疑。
“怎么？有异议？”皇上的声音抬了半分，带着审视。
漆策连忙躬身：“儿臣不敢。”
不敢。这两个字压在舌尖，带着说不出的滞涩。他心里还盘桓着那封匿名信的字迹，那半朵朱砂兰的印记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可皇上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知道，此刻任何关于“异动”的揣测，都只会被当成推脱的借口。
“不敢就好。”皇上拿起案上的朱笔，在名册上圈了个名字，墨迹重重落在“沈棠”二字上，“沈国师的女儿，朕看着不错。知书达理，性子也稳，配你正好。沈家手握钦天监，又掌部分京畿兵权，娶了她，东宫的根基能稳三分。”
听到“沈棠”的名字，漆策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湖，荡开圈圈涟漪。他想起大年初一在沈府，她穿着月白袄子站在梅树下，雪落在她发间，她仰头对漆言笑时，眼底的光比枝头的梅还亮。那画面本该刺得他发闷，此刻却奇异地漫上一丝暖意——父皇也觉得她好。
可这暖意转瞬就被更深的忧虑压下去。选妃宴定在初十，匿名信的邀约在十五，这中间只差五日。若那神秘人真冲着沈棠来，这场看似荣耀的选妃宴，会不会成了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的饵？他想起母后昨日说的“有的是手段”，想起沈棠与漆言之间那点不容错辨的亲近，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又胀又沉。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皇上放下朱笔，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帝王的洞察，“储位不稳，朝堂便难安。你的婚事从来不是私事，是给朝臣们看的定心丸。沈家、刘家，都是能帮你的力量，你该懂。”
漆策低头应“是”，目光落在名册上沈棠的名字旁，那里标注着“年十五，通六艺，性温婉”。字迹工整，却描不出她弯腰拂去漆言肩头落雪时的自然，描不出她被刘昭月打趣时泛红的耳根。他忽然觉得，若真能借着这场宴，将她护在羽翼下，或许……也不是坏事。
可转念又想起那封匿名信的阴鸷，想起镇国公府的旧怨，那点私心立刻被冰水浇透。他是太子，一举一动都牵着朝局，怎能因这点莫名的心动，将沈棠卷入更深的漩涡？
“退下吧。”皇上挥了挥手，重新看向案上的奏折，“初十的宴，不许出任何差错。”
漆策躬身退出御书房，廊下的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冷得他一个激灵。他抬头望向沈府的方向，宫墙巍峨，望不见那株落满雪的梅树。心里的念头像被风吹得乱晃——既盼着初十的宴，能名正言顺地靠近她；又怕这场宴，会让她成为暗处冷箭的靶子。
袖中的锦袋里，那封匿名信的摹本硌着掌心，“正月十五”四个字像淬了冰。他深吸一口气，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
无论如何，初十的宴，他得去。不仅是为了父皇的旨意，更是为了……能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清那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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