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那是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连日奔波让两人形容枯槁，江澄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地靠在墙角，嘴里反复念叨着爹娘。魏无羡正用布巾蘸着山涧水给他擦脸，庙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他下意识地握紧随便，抬头望去，看清来人时却愣住了。
蓝忘机一身白衣已染了尘土，原本一丝不苟的抹额斜斜系着，脸上带着几分倦色，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昔。他看到庙内情景，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进来。
"蓝湛？"魏无羡声音干涩，"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忘机目光扫过江澄烧得通红的脸，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过来："路过。这里有药和干粮。"
魏无羡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小包药材，还有几块尚有余温的糕点。
他喉头一动，想说些什么，却见蓝忘机已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江澄的额头，眉峰微蹙："烧得厉害，需尽快用药。"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魏无羡手里的布巾，重新蘸了水，轻轻擦拭江澄的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日里那个清冷寡言的蓝二公子。
魏无羡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云深不知处寒潭边的月光，也是这样静静落在人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你...怎么会单独出来？"魏无羡低声问道。他记得蓝忘机应当是随蓝启仁在聂氏，如今这般孤身一人，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蓝忘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聂氏遭温氏围剿，叔父让我出来求援。"他顿了顿，看向魏无羡，"云梦...我已听说了。"
魏无羡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别过脸，望着庙外飘飞的冷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都没了...莲花坞，爹娘...什么都没了。"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雨声淅淅沥沥，庙内只有江澄模糊的呓语。过了许久，魏无羡感觉到肩上落下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无声地分担这份沉重。
他忽然就忍不住了，转过身，把头埋在蓝忘机的肩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蓝忘机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靠着，衣料上淡淡的檀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气息，奇异地让魏无羡慌乱的心绪安定了些。
"蓝湛，"他闷闷地说，"我好恨。"
"我知道。"蓝忘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低沉，"我也一样。"
那天晚上，蓝忘机生了火，煮了药。药味很苦，江澄喝得龇牙咧嘴，却被蓝忘机用一块糕点哄着，乖乖喝了下去。魏无羡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恍惚，仿佛他们还在云深不知处的雅室，只是少了蓝启仁的严厉，多了几分乱世的仓皇。
夜深时，江澄睡得沉了。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火堆旁，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苗。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蓝忘机问道。
魏无羡望着火光，眼神晦暗不明："我不知道。或许...去乱葬岗。"
蓝忘机猛地抬头看他，眸色骤变："不可！"
"为什么不可？"魏无羡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温氏势大，我们修为低微，根本不是对手。寻常的修行之路已经走不通了，或许...那里能给我一条出路。"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无人不知。那是怨气最盛之地，进去的人从未有过生还的先例，更别说在那里修行。蓝忘机看着魏无羡眼中决绝的神色，心口忽然一紧。
"那里太危险。"他声音急切，"魏婴，不要去。"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他。魏无羡愣了愣，随即别过脸："蓝湛，我没有选择了。"
蓝忘机还想说什么，却见魏无羡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夜："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我们...就此别过吧。"
蓝忘机看着他的背影，火光在他身上投下孤寂的轮廓。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多加保重。"
魏无羡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蓝忘机坐在火堆旁，直到天色微明，火堆渐渐熄灭，才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江澄，转身走出了山神庙。
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他不知道魏无羡最终会不会去乱葬岗，只知道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六）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怨气如附骨之疽，日夜侵蚀着他的神智。他睡在白骨堆上，吃野果充饥，整日与凶尸邪祟为伴。
起初的日子，他常常在噩梦中惊醒，梦见莲花坞的火光，梦见江枫眠和虞紫鸢倒下的身影，梦见蓝忘机在山神庙里担忧的眼神。
他逼着自己适应这里的一切，开始尝试控制那些肆虐的怨气。这无疑是条走火入魔的路，稍有不慎便会被怨气吞噬。
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意识模糊间，总会想起云深不知处的寒潭，想起那潭淬了冰的碧水，于是又硬生生咬牙挺了过来。
三个月后，当魏无羡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已然换了模样。他穿着一身黑衣，唇边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手里握着一支漆黑的陈情笛，笛音所至，万尸俯首。
他救了江澄，帮他重建江氏，却也因为修诡道而被各大世家忌惮。人们叫他夷陵老祖，说他阴狠毒辣，说他罔顾人命。魏无羡听着这些流言，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直到那一天，他在百凤山围猎时，再次见到了蓝忘机。
蓝忘机依旧是一身白衣，站在高处的山坡上，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魏无羡驱使着温宁的尸身，眼神复杂，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
围猎结束后，蓝忘机拦住了他。
"跟我回去。"蓝忘机的声音很沉。
魏无羡挑眉："回哪里去？云深不知处吗？蓝叔父会容我这个修诡道的夷陵老祖？"
"我会求叔父。"蓝忘机看着他，"放弃诡道，重新修行。"
"放弃？"魏无羡笑了，笑得有些苍凉，"蓝湛，你以为我是在玩吗？这诡道是我在乱葬岗九死一生才悟出来的，你让我放弃？"
"此道损身，更损心性。"蓝忘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魏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现在很好。"魏无羡收敛了笑容，眼神冷了下来，"至少，我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像某些人，只会守着那些所谓的规矩，眼睁睁看着亲友受难。"
这句话像是刺痛了蓝忘机，他脸色一白，后退了一步："我..."
"你什么都不懂。"魏无羡转过身，"蓝二公子，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转身就走，陈情笛在腰间轻轻晃动。蓝忘机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再说一个字。风吹过山坡，带来猎场的血腥气，也吹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那之后，他们又见过几次，却总是不欢而散。魏无羡越来越像世人所说的夷陵老祖，行事乖张，与各大世家为敌。而蓝忘机，则成了名门正派的楷模，四处除祟，维护正义。
所有人都说，他们早已是殊途陌路。
（七）
穷奇道的雨，下得比山神庙那天还要大。
魏无羡站在雨中，看着眼前被温宁误杀的金子轩，大脑一片空白。
“阿离还在等着你……”
他明明是想阻止这场阴谋，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气息，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杀谁都行，为什么要杀金子轩!”
“你要师姐怎么办，要师姐的孩子怎么办!”
“公子……我”
“罢了”
魏无羡转身离去，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衣，也打湿了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在雨幕中，心口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疼得无法呼吸。
……
“魏无羡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你若执意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不必保我，弃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后我魏无羡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与云梦江氏无关……”
……
不久后，不夜天城。
各大世家围剿夷陵老祖，火光冲天，喊杀震地。魏无羡站在悬崖边，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江澄站在他对面，紫电发出滋滋的声响，眼神复杂。
"魏无羡，束手就擒吧。"江澄的声音有些沙哑。
魏无羡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回头一看，只见江厌离为了护他，被暗器击中，倒在了血泊中。
"师姐！"
"阿姐！"
魏无羡和江澄同时冲了过去，却只接住了江厌离最后一口气。
"阿羡...别...别再错下去了..."
江厌离的手无力地垂下，魏无羡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驱使着怨气，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人。鲜血染红了他的黑衣，也染红了他的眼。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冲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魏婴！住手！"蓝忘机的声音带着焦急。
魏无羡红着眼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一样："蓝湛？你也来杀我？"
"跟我走。"蓝忘机伸手想拉他。
魏无羡却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蓝忘机踉跄了几步。"走？去哪里？回云深不知处？被你们蓝氏囚禁起来？"他笑得癫狂，"我不回去！谁也别想逼我！"
他转身冲向悬崖，陈情笛在手中发出凄厉的声响。蓝忘机瞳孔骤缩，拼尽全力追上去，却只抓住了他一片衣角。
"魏婴——！"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魏无羡的身影消失在了悬崖下的浓雾中。蓝忘机跪倒在悬崖边，手指紧紧攥着那片被扯下的衣角，指节泛白，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夜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蓝忘机望着悬崖下深不见底的浓雾，眼眶第一次泛红。
他终究，还是失去了他。
（八）
十六年后，魏无羡重生归来。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他成了莫玄羽，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再次踏入了这个江湖。而蓝忘机，已是名满天下的含光君，逢乱必出，受人敬仰。
两人再次相遇，是在大梵山。魏无羡吹着陈情，蓝忘机握着避尘，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隔了千年。
一眼便认定此人……
……
“魏婴”
这一声魏婴，唤得魏无羡心头一颤。十六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个名字，忘了这个人，却没想到，只是一声轻唤，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魏无羡发现，蓝忘机变了，他不再像当年那样刻板，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却也多了几分温和。而蓝忘机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深沉。
他们一起去了义城，一起经历了生死，一起揭开了一个个尘封的秘密。魏无羡渐渐发现，十六年前的很多事，都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而蓝忘机，似乎也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
在云深不知处的寒潭边，魏无羡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蓝湛，十六年前...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时他们刚从金麟台回来，金光瑶的阴谋败露，一切尘埃落定。寒潭依旧是那片寒潭，雾气氤氲，兰草芬芳，仿佛十六年的时光从未流逝。
蓝忘机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月光落在他身上，一如当年。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信你。"
魏无羡愣住了。
"穷奇道，不夜天，我都信你。"蓝忘机转过头，看着他，眸色清亮，"只是那时，我无力回天。"
魏无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涌上心头。他想起不夜天悬崖边蓝忘机绝望的眼神，想起江澄说的，蓝忘机为了保他，被罚了三十三条戒鞭，在寒潭底思过三年。
原来，他不是不信他，只是...
"蓝湛..."魏无羡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蓝忘机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凉，力道却很稳，一如当年在寒潭边拉住他的手。"魏婴，"他低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魏无羡看着他，眼眶渐渐湿润。月光穿过雾气，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柔和。
"好。"他笑着点头，眼底却有泪光闪烁。
夜风掠过寒潭，带来兰草的清香。远处传来竹林簌簌的声响。
有些故事，错过了十六年，但幸好，还来得及。
（九）
从那以后，魏无羡便留在了云深不知处。
起初还有些不自在，毕竟这里的家规对他来说，依旧是种束缚。但有蓝忘机在身边，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蓝
忘机不再像当年那样时时刻刻盯着他抄家规，偶尔他偷偷喝天子笑，对方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陪他一起坐在墙头上，看云卷云舒。
这日，魏无羡坐在雅室里，看着蓝忘机在案前写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墨香袅袅，岁月静好。
"蓝湛，你在写什么？"魏无羡凑过去看。
纸上写着两个字，笔力遒劲，风骨凛然——忘羡。
魏无羡愣了愣，随即笑道："忘羡？你是说我们俩？"
蓝忘机抬眸看他，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嗯。"
魏无羡的心像是被浸在了温水里，暖暖的。他拿起笔，在旁边添了两个字——陈情。
"这样才对嘛，"他笑得狡黠，"忘机配陈情，绝配。"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放下笔，伸手揉了揉魏无羡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
魏无羡也不躲，任由他揉着。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惬意。
傍晚时分，他们又来到了寒潭边。夕阳的余晖穿过雾气，在潭面上洒下一片金辉。兰草的白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蓝湛，"魏无羡忽然开口，"你说，我们算不算历经磨难，终成眷属？"
蓝忘机转过头，看着他，眸色温柔："算。"
魏无羡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蓝忘机的耳尖瞬间红了，却没有躲开，只是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魏婴。"
"嗯？"
"有你，很好。"
魏无羡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扬起满足的笑容。寒潭的水依旧清冽，却仿佛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远处，夜幕渐渐降临，星辰点点，月华如水。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说说：写这个的时候我想了好久，我本人推忘羡，想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美好的日常。
但是还是有很多意难平，这篇里面引用了原著的几句话，也是按照原著里面的故事线来写的主要是回忆，如果有不好的地方指出来噢，或者有更好的想法都可以给我说。(ง •̀_•́)ง加油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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