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祭坛的晃动也停了下来，那些亮起的符文渐渐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魏无羡松了口气，放下陈情时指节都有些发僵，他望着祭坛中央那摊黑色的骨灰，喉结滚动了两下："这些温家人的骨灰...是被人特意用来献祭的？"
蓝忘机走到祭坛边缘，指尖拂过那些残破的衣物。布料早已被怨气侵蚀得发硬，上面的血迹却异常新鲜，像是才被染上不久。"不是旧物。"他沉声道，"这些人...或许是最近才遇害的。"
魏无羡猛地抬头看他，眼底瞬间燃起怒火："谁干的？！"
乱葬岗深处除了零星散居的温氏余部，再无他人。若真是有人在此行凶，还将死者骨灰用来催动血祭，其心之毒，简直令人发指。他想起温宁那张总是带着怯懦的脸，想起那些在乱葬岗陪他啃土豆的老人和孩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先找到温宁。"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没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找到温宁，或许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转身往山谷外走，刚走出没几步，魏无羡忽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风中似乎夹杂着微弱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某种乐器在低鸣。
"你听到了吗？"他问蓝忘机。
蓝忘机点头，目光投向左侧一片茂密的竹林："在那边。"
两人循着声音钻进竹林，越往深处走，那呜咽声就越清晰。到了竹林尽头，眼前豁然开朗——那里竟藏着一间小小的竹屋，屋前的空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
"温宁？"魏无羡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猛地回过头，正是温宁。他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肿，看到魏无羡和蓝忘机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
魏无羡走上前，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阿苑。
"阿苑怎么了？"魏无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温宁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小公子他...他被...被人抓走了..."
"谁抓走了他？"魏无羡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我不知道..."温宁用力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昨天...昨天我带他来给族人上坟，突然冲出一群黑衣人，他们...他们打伤了我，把小公子抢走了...还说...还说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魏无羡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字：想救温苑，独自来祭坛。
字迹扭曲诡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魏无羡捏紧纸条，指节泛白："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说要您用阴虎符的碎片来换..."温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可是阴虎符不是早就被销毁了吗？"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看来那些人不仅知道阴虎符有碎片留存，还清楚温苑对魏无羡的重要性，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先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魏无羡拍了拍温宁的肩膀，转身对蓝忘机道，"蓝湛，我..."
"我与你同去。"蓝忘机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不行！"魏无羡立刻反对，"他们说了要我独自前往，若是你跟去，万一伤了阿苑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独自涉险。"蓝忘机望着他，眼底是化不开的坚定，"我们可以先去祭坛附近探查，再做打算。"
魏无羡看着他，心里那点焦躁忽然平复了许多。他知道蓝忘机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更改。而且，有蓝忘机在身边，似乎再危险的处境，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好。"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你得听我的安排，不能冲动。"
蓝忘机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嗯。"
两人又叮嘱了温宁几句，让他待在竹屋不要外出，随后便再次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却驱不散山谷里的阴冷。
魏无羡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那些人抓走温苑，又点名要阴虎符碎片，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们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知道阴虎符碎片的事？
无数疑问，却找不到答案。
他只能握紧手中的陈情，加快了脚步。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他都必须救出温苑。
祭坛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怨气也越来越重。
魏无羡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们，像蛰伏的野兽，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蓝忘机，对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握着避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准备好了吗？"魏无羡低声问。
蓝忘机点头，目光锐利地望向祭坛的方向："嗯。"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加快了速度，朝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祭坛，冲了过去。
（六）
祭坛周遭的怨气比先前更甚，暗红色的符文在日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像无数条嗜血的蛇，盘踞在黑石之上。魏无羡刚靠近祭坛百步之内，就听见一阵孩童的啼哭声从祭坛中央传来——是温苑！
"阿苑！"魏无羡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被蓝忘机一把拉住。
"有诈。"蓝忘机低声道，目光扫过祭坛四周的阴影。那些扭曲的树影里，隐约可见十几个黑衣人的轮廓，个个气息沉凝，腰间佩着形制古怪的弯刀，绝非寻常修士。
魏无羡强行按捺住焦躁，指尖在陈情上飞快地摩挲着："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你们要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祭坛后方传来："魏公子果然守信。"
随着声音走出的是个身披黑袍的老者，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枯瘦的下巴，嘴角挂着令人发寒的笑。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中间架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温苑。
孩子吓得满脸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看到魏无羡时，眼泪才啪嗒啪嗒掉下来："羡哥哥..."
"放开他！"魏无羡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者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魏公子别急。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阴虎符碎片不在我身上。"魏无羡盯着他，"先放了阿苑，我自然会把碎片给你。"
"魏公子当我们是三岁孩童吗？"老者嗤笑一声，"把碎片交出来，我再让你带走这孩子。否则..."他抬手在温苑头顶虚虚一按，一股黑气瞬间缠上孩子的脖颈，温苑顿时呼吸困难，小脸憋得发紫。
"住手！"魏无羡目眦欲裂，"你敢伤他一根头发，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这孩子的命硬。"老者的手又往下压了压。
就在这时，蓝忘机忽然动了。
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出，避尘剑化作一道清冽的流光，直取老者后心。那速度快得惊人，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剑风已至老者颈侧。老者显然没料到蓝忘机会突然出手，仓促间侧身躲闪，架着温苑的两个黑衣人却被剑气扫中，惨叫着倒飞出去。
"抓住他！"老者怒吼一声，周身黑气暴涨。
魏无羡趁机吹起陈情，笛声尖锐如哨，祭坛四周的怨气被瞬间调动起来，化作无数利刃，朝着黑衣人席卷而去。
蓝忘机则一把将温苑护在身后，避尘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扑上来的黑衣人尽数逼退。
"魏无羡！你敢耍诈！"老者又惊又怒，双手结印，祭坛上的符文再次亮起，那只巨大的鬼手竟再次从地底钻出，朝着魏无羡抓去。
"对付你这种人渣，何须讲信用？"魏无羡冷笑一声，笛声陡变，那些被怨气操控的利刃忽然调转方向，与鬼手缠斗在一起。
他自己则趁机冲到温苑身边，摸出一张符篆贴在孩子身上："阿苑别怕，闭上眼睛！"
温苑乖巧地闭上眼，小手紧紧抓着魏无羡的衣角。
蓝忘机见状，对魏无羡道："你带他走，这里交给我。"
"想走？没那么容易！"老者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鼎，鼎身刻满了与祭坛上相同的符文。
他将鼎往地上一掷，鼎口立刻喷出浓稠的黑雾，黑雾落地后竟化作无数只小骷髅，朝着三人涌来。
"这是...阴尸鼎？"魏无羡脸色微变，"你们是岐山温氏的余孽？"
只有温氏才懂得炼制这种邪器。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操控着骷髅往前冲。魏无羡与蓝忘机背靠背站着，一个操控怨气，一个仗剑迎敌，一时间竟与黑衣人陷入了僵持。
但魏无羡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阴尸鼎不断制造骷髅，而他们的灵力却在持续消耗。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他目光扫过祭坛，忽然注意到祭坛中央的凹槽——那里残留的黑色骨灰，似乎在随着阴尸鼎的转动而微微颤动。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蓝湛！掩护我！"魏无羡低喝一声，忽然转身冲向祭坛。
蓝忘机立刻会意，避尘剑光芒大盛，硬生生在骷髅群中劈开一条通路。魏无羡踩着那些碎裂的骷髅骨，纵身跃到祭坛中央，一把抓起凹槽里的黑色骨灰，朝着那只鬼手撒去。
说来也怪，那些骨灰刚一接触鬼手，鬼手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像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老者见状大惊失色："你疯了！那是温氏族人的骨灰！"
"正是因为是他们的骨灰，才容不得你这败类亵渎！"魏无羡怒吼着，笛声变得悲怆而激昂。那些原本被阴尸鼎操控的骷髅，竟在笛声的影响下开始动摇，有些甚至调转方向，朝着黑衣人扑去。
"不可能...不可能！"老者失声尖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温氏族人的骨灰会反噬自己。
魏无羡却明白了。这些温氏族人虽死于非命，怨气深重，但其魂魄深处，仍存着一丝对同族败类的憎恶。他不过是借笛声唤醒了这份执念。
"受死吧！"魏无羡抓住机会，陈情指向老者。无数怨气凝聚成一支利箭，呼啸着射向他的胸口。
老者猝不及防，被利箭穿透胸膛，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阴尸鼎上。他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黑血，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魏无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那些黑衣人和骷髅见首领已死，也纷纷化作飞灰。
祭坛上的符文彻底黯淡下去，山谷里的怨气渐渐平息。
魏无羡瘫坐在祭坛上，大口喘着气。蓝忘机抱着温苑走过来，将孩子轻轻放在他身边。温苑立刻扑进魏无羡怀里，放声大哭起来："羡哥哥...我好怕..."
"不怕了，阿苑不怕了，我在呢。"魏无羡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有些沙哑。
蓝忘机在他身边坐下，递过水囊："还好吗？"
魏无羡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笑道："死不了。倒是你，刚才那剑够帅的。"
蓝忘机没接话，只是看着他怀里抽泣的温苑，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先带他去找温宁吧。"
"嗯。"魏无羡点头，抱起温苑站起身。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祭坛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
魏无羡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破败的祭坛，忽然想起温氏余部的墓碑，想起那株半死的玉兰。
乱葬岗的雨，终会有停的一天。
他抬头看向蓝忘机，对方正望着他，眼底的温柔如同化开的春水。
"走吧。"魏无羡笑了笑。
"好。"蓝忘机应道。
两人并肩往竹林走去，温苑趴在魏无羡怀里，已经哭累了睡熟。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未完的画。
(全文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