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心里一暖，觉得那两坛天子笑都变得沉甸甸的，他嘿嘿笑了两声，故意撞了撞蓝忘机的胳膊：“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又板着脸说‘雅正’啊。”
蓝忘机没反驳，只从他手里接过一坛天子笑，指尖触到微凉的陶坛，低声道：“先回去。”
静室的灯亮起来时，暮色已经漫过了云深不知处的飞檐。魏无羡盘腿坐在榻上，看着蓝忘机用灵力温着酒，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抹白衣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说起来，”魏无羡忽然道，“刚才在镇上，你怎么知道那几个苏氏修士是故意刁难？”
蓝忘机将温好的酒倒在两个白瓷杯里，推了一杯到他面前：“玉佩失窃，却不查踪迹，只凭臆断抓人，非正道所为。”
“也是。”魏无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咂嘴，“不过话说回来，这秣陵苏氏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你含光君眼皮子底下撒野，就不怕你罚他们？”
蓝忘机：“不足为惧。”
“那可不一定。”魏无羡晃了晃酒杯，“这种小门派，最是喜欢攀附权贵，背后指不定靠着谁呢。当年金子勋那档子事，不就是这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他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嘲讽，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蓝忘机看着他紧握酒杯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知道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如今，不同了。”蓝忘机道。
魏无羡抬眸看他，只见他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
他忽然笑了，拿起酒坛给自己满上：“对，有蓝湛你在，我怕什么？来，喝酒！”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着窗外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天子笑的酒劲很烈，魏无羡喝得急，脸颊很快就染上了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蓝湛，”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蓝忘机的脸颊，“你说，当年我要是没去乱葬岗，是不是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蓝忘机的呼吸微微一顿，他能闻到魏无羡身上的酒气，混着淡淡的草木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沉默片刻，道：“没有如果。”
“也是。”魏无羡往后靠了靠，躺倒在榻上，望着屋顶的横梁，“哪有那么多如果啊。不过说起来，我在乱葬岗那几年，倒是常常想起云深不知处。”
他声音放轻了些，像在说给空气听：“想起藏书阁的书，想起冷泉的水，想起你……抄的家规。”
蓝忘机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杯沿的温度似乎烫了起来。
“那时候觉得，云深不知处的规矩多得让人头疼，可真到了没人管的地方，又觉得……有点冷清。”魏无羡翻了个身，侧对着蓝忘机，眼睛亮晶晶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蓝忘机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睫毛很长，带着点酒气的呼吸拂在他的手背上，痒痒的。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奇怪。”
魏无羡笑了，伸手想去碰他的抹额，指尖快要碰到时，又停住了，转而抓起自己的“忘忧”笛，在手里转了转：“蓝湛，我给你吹支曲子吧？就吹……当年在玄武洞你给我吹的那支。”
蓝忘机的眼神动了动，点了点头。
魏无羡坐起身，将竹笛凑到唇边。笛声响起时，带着点生涩，毕竟这支笛他刚用不久，可那旋律却很熟悉，低回婉转，像山涧的流水。
那是当年在玄武洞，蓝忘机为了安抚受伤的他，用裂冰箭吹的调子。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少年，前路未卜，却有着一腔孤勇。
笛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消散在空气里。魏无羡放下笛，看着蓝忘机，忽然道：“蓝湛，谢谢你。”
蓝忘机：“谢什么？”
“谢谢你……”魏无羡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说，“谢谢你还在。”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拿起酒坛，给魏无羡空了的酒杯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举杯，对着魏无羡，轻轻碰了一下。
“不必谢。”他说。
因为等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夜渐渐深了，酒坛空了两个。魏无羡喝得有些多，靠在榻上，眼皮越来越沉，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烤鱼”、“天子笑”。
蓝忘机将他放平，盖好薄被。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魏无羡的脸上，他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着，像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孩子。
蓝忘机坐在榻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窗外的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玉兰花瓣，轻轻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无声的歌。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魏无羡的脸颊时，又收了回来，转而拿起那支“忘忧”笛，竹身上的“忘忧”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忘忧，忘忧。
若真能忘忧，该多好。
可有些记忆，即使带着疼，也舍不得忘。
蓝忘机将竹笛轻轻放在桌上，起身吹灭了灯。月光洒满静室，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云深不知处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安静而祥和。
这样的安稳，他等了很多年。
如今，终于等到了。
就像这雨后的天空，总会放晴，总会有月亮和星星。
(四)
几日后，天朗气清。魏无羡惦记着捉鱼烤鱼的事，一大早就拉着蓝忘机往冷泉去。
冷泉依旧清澈见底，周围的草木经过几场雨的滋润，绿得发亮。魏无羡脱了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泉水里，顿时打了个哆嗦：“嚯，这水可真凉！”
蓝忘机站在岸边，看着他像只快活的鱼一样在水里扑腾，眼底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他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灵力微动，几尾肥美的鱼就被他用灵力圈住，送到了魏无羡面前。
“哇，蓝湛你真厉害！”魏无羡手忙脚乱地把鱼捞起来，用草绳串好，“快，生火！我记得附近有干柴。”
他说着，转身就往树林里跑，很快抱了一堆干柴回来。蓝忘机早已在岸边清理好了一块空地，用灵力引了火星，点燃了干柴。
火光噼啪作响，魏无羡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树枝，把鱼串在上面，不停地翻转着。蓝忘机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几片刚摘的香叶，等鱼烤得差不多了，就撒上去。
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带着鱼肉的鲜美和香叶的清香。魏无羡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条烤好的鱼，吹了吹，咬了一大口：“唔，好吃！跟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蓝忘机也拿起一条，慢慢吃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说起来，”魏无羡边吃边说，“当年你把我扔进冷泉，我还以为你要冻死我呢。”
蓝忘机抬眸看他：“你当时灵力紊乱，需冷水镇之。”
“是是是，含光君说得对。”魏无羡笑着打趣，“不过那时候我可气坏了，心里想着，等我好了，一定要把你也扔进冷泉里，让你尝尝滋味。”
蓝忘机：“……”
“哈哈哈，逗你的！”魏无羡笑得更欢了，“我哪敢啊，你可是蓝二公子，云深不知处的宝贝疙瘩。”
蓝忘机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纵容。
两人吃完鱼，魏无羡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飘过，忽然道：“蓝湛，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样了？”
蓝忘机侧过头看他，魏无羡的脸上带着点憧憬，又有点不确定。他沉默片刻，道：“嗯。”
魏无羡笑了，翻身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对了，上次在镇上遇到的那个老妇人，你说她孙子见到她，会不会很高兴？”
“会的。”蓝忘机道。
“也是，隔代亲嘛。”魏无羡说着，忽然想起了温苑，“不知道温苑现在怎么样了，蓝思追那孩子，性子跟你越来越像了，雅正得很。”
提到蓝思追，蓝忘机的眼神柔和了些：“他很好，修为日渐精进。”
“那就好。”魏无羡点点头，“等有空了，我们去看看他吧？顺便看看温宁，那小子，上次送信来说想我们了。”
蓝忘机：“好。”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两人坐在冷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五)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一封来自金麟台的信打破了。
信是金子轩写来的，说金麟台附近出现了几起诡异的凶案，死者都是修士，死状与当年被温氏迫害的修士相似，怀疑是温氏余孽所为，希望蓝忘机能去帮忙查探。
魏无羡看到信时，正趴在桌上看蓝忘机抄家规，闻言顿时皱起了眉：“温氏余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温氏余孽？”
蓝忘机放下笔，拿起信看了看，眉头微蹙：“此事蹊跷。”
“可不是嘛。”魏无羡凑过去，“你看这描述，死状与温氏所为相似？当年温氏虽然残暴，但也不至于用这么诡异的手段。依我看，多半是有人故意栽赃。”
蓝忘机点了点头：“我需去一趟金麟台。”
“我跟你一起去。”魏无羡立刻道，“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蓝忘机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金麟台……”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魏无羡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的。再说了，有你在，谁敢动我？”
蓝忘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收拾好东西，次日一早就动身前往金麟台。
金麟台依旧气派非凡，只是少了当年的鼎盛。金子轩在门口迎接他们，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含光君，魏公子，你们可来了。”
“金公子，”蓝忘机颔首，“情况如何？”
“唉，别提了。”金子轩叹了口气，“已经死了五个修士了，都是在夜里被人杀害的，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只留下了温氏的标记。”
魏无羡挑眉：“温氏的标记？什么样的标记？”
“是一个火焰形状的烙印，跟当年温氏烧杀抢掠时留下的标记一模一样。”金子轩道，“现在外面都在传，是温氏余孽回来报复了，人心惶惶的。”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带我去看看现场。”蓝忘机道。
“好，请跟我来。”金子轩领着他们往案发的地方走去。
现场已经被封锁了，地上还能看到淡淡的血迹。蓝忘机仔细勘察着，魏无羡则在一旁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蓝湛，你看这里。”魏无羡忽然指着墙角的一处，“这里有个很淡的脚印，看起来不像是修士的鞋印，倒像是……某种兽类的爪子印。”
蓝忘机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确实。而且这烙印，虽然形似温氏标记，却少了几分戾气，更像是……刻意模仿的。”
“我就说嘛，”魏无羡撇了撇嘴，“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赃。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金麟台附近搞事，还敢嫁祸给温氏。”
金子轩皱着眉：“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些对我们金氏不满的人？”
“不一定。”蓝忘机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回到住处，三人坐下，开始分析案情。
“依我看，这凶手肯定对温氏的事很了解，不然模仿不出这么像的标记。”魏无羡道，“而且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五个修士，修为肯定不低。”
蓝忘机点头：“而且那兽爪印，也很可疑。或许凶手并非一人，而是有人操控着某种妖兽。”
“操控妖兽？”金子轩吃了一惊，“难道是……夷陵老祖的手段？”
魏无羡的脸色沉了沉：“金子轩，说话注意点。”
金子轩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魏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魏无羡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还温氏余孽一个清白，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遭殃。”
蓝忘机道：“我会派人去查那兽爪印的来历，金公子，你也派人去查一下最近金麟台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好，我这就去安排。”金子轩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魏无羡和蓝忘机。
“蓝湛，你说这事会不会跟秣陵苏氏有关？”魏无羡忽然道，“上次在彩衣镇，他们就想找事，现在又出了这种事，会不会是他们想趁机挑起事端？”
蓝忘机：“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势力的嫌疑。”
“不管是谁，敢这么做，就别怪我不客气。”魏无羡的眼神冷了下来，“当年温氏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借温氏的名义兴风作浪。”
蓝忘机看着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与你一同。”
魏无羡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神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金麟台的天空，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但魏无羡知道，只要有蓝忘机在身边，他都能坦然面对。
(六)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边查案，一边留意着金麟台的动静。蓝忘机派去查兽爪印的人很快传来消息，说那兽爪印与一种名为“血影兽”的妖兽相符，而这种妖兽，据说只有秣陵苏氏豢养过。
“果然是他们！”魏无羡得知消息后，一拍桌子，“我就知道那帮家伙没安好心！”
蓝忘机的脸色也沉了沉：“看来，此事确实与秣陵苏氏有关。”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魏无羡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蓝忘机拉住他，“我们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去找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魏无羡皱着眉，“难道就看着他们继续兴风作浪？”
蓝忘机：“我们可以设一个局，引他们出来。”
“设局？”魏无羡眼睛一亮，“怎么设？”
蓝忘机低声说了几句，魏无羡听得连连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办！”
当天晚上，金麟台传出消息，说找到了温氏余孽的踪迹，就在城外的破庙里。秣陵苏氏的人果然上钩了，夜里偷偷摸摸地往破庙赶去，想趁机“斩杀”温氏余孽，邀功请赏。
没想到，他们一进破庙，就被魏无羡和蓝忘机堵住了。
“你们果然来了。”魏无羡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说吧，金麟台的凶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秣陵苏氏的领头人，也就是上次在彩衣镇欺负老妇人的那个高大修士，见事情败露，索性也不装了：“是又怎么样？魏无羡，蓝忘机，你们少管闲事！”
“闲事？”魏无羡冷笑一声，“你们嫁祸温氏，残害同道，这也叫闲事？”
“哼，温氏余孽，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替天行道！”高大修士色厉内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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