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割出几道明亮的线条。周玉兰下楼时,陆让已经坐在餐桌前了,黑色丝绸睡衣换成了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仿佛昨夜那个胃痛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
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管家正将最后一盘煎蛋端上来。周玉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对面的陆让——他面前的咖啡换成了温水,手边放着未拆封的胃药。
“周小姐,”陆让率先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上午十点有个家族聚会,需要一起出席。”
“好。”周玉兰切着吐司,黄油在瓷盘上划出浅黄的痕迹,“需要准备什么?”
“不必特意准备,应付过去就行。”他抬眼,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穿得得体些。”
这话说得像是命令,却又没什么压迫感。周玉兰点头应下,两人再没交谈,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响在餐厅里回荡。
十点整,黑色宾利平稳地驶进陆家老宅。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时,周玉兰看到院子里停着七八辆豪车,隐约能听到客厅传来的喧闹声。她深吸一口气,刚要推门下车,陆让却先一步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了车门。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周玉兰低头整理裙摆,陆让则顺势理了理领带,谁都没提这个意外的触碰。
“放松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卷走,“有我在。”
这句没来由的话让周玉兰愣了愣。抬眼时,正看到陆让已经迈开长腿往前走,背影挺直如松,却在走到台阶前时,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她。
客厅里果然坐满了人。陆家几代人聚在一起,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周玉兰认出几个长辈,依着记忆里的称谓一一问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玉兰可是稀客,结婚三个月,这还是头回见呢。”二伯母端着茶杯打趣,眼神里带着审视,“听说在国外忙设计?年轻人事业心强是好,可也得顾着家里不是?”
这话里的刺藏得并不深。周玉兰刚要开口,陆让却先一步揽住她的腰,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玉兰的工作室刚接了个大项目,忙完这阵就清闲了。”他语气平淡,目光扫过二伯母,“倒是二伯母,上次说的那块地,陆氏已经拿下了,下周让助理把合同送过去。”
二伯母脸上的笑意顿时真切了几分,讪讪地转移了话题。周玉兰靠在陆让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他的手掌虚虚搭在她腰间,没有用力,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替她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整场聚会,陆让都保持着这个姿态。有人提起婚礼那天的缺席,他便说是自己体谅周玉兰工作繁忙;有人追问什么时候要孩子,他就笑着说顺其自然。他替她挡了所有刁难,却又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仿佛他们真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散场时,周玉兰跟在陆让身后往外走,经过花园时,看到角落里摆着一架白色钢琴。琴盖敞开着,琴键上落了层薄灰,像是很久没人碰过了。
“以前学过?”陆让不知何时停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嗯,小时候练过几年。”周玉兰收回视线,“后来觉得没意思,就放弃了。”
陆让没说话,只是走到钢琴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按了一下。清脆的音符在寂静的花园里散开,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陆家的规矩多,”他忽然开口,侧脸对着阳光,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周玉兰愣了愣。她以为他会说“辛苦你了”,或是“演得不错”,却没想到是这句。她摇摇头:“还好,比我想象中轻松。”
至少,有他在。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周玉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婚礼那天,她在罗马的工作室收到一条匿名信息,附了张照片——陆让站在空旷的礼堂里,身后是散落的花瓣,他手里拿着她的捧花,低头看着,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却忽然想知道,他那天等她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下周有个晚宴,”陆让忽然打破沉默,“穿我让人准备的礼服。”
周玉兰转头看他,发现他正看着前方,耳根却微微泛红。“陆先生费心了。”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陆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叫我陆让吧。”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却和来时的气氛不同了。周玉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那层包裹着他的冰壳,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回到庄园时,管家正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先生,太太,这是早上寄来的,说是给太太的。”
周玉兰接过盒子,看到寄件地址是罗马的工作室。打开一看,是她落在那里的设计手稿。她正翻看着,一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是她设计的美术馆落成时的样子,夕阳下,白色建筑像一朵盛开的花。照片背面有一行字,字迹苍劲有力:
“值得等。”
周玉兰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抬头看向陆让,他正看着她手里的照片,眼神深邃,像藏着一片海。
“这是……”
“我让人寄回来的。”陆让别开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觉得你可能会需要。”
周玉兰捏着那张照片,指尖微微发烫。原来他说看过图片,不是客套话。原来他知道她那天为什么没去婚礼,甚至……在等她。
晚风吹过庭院,带来栀子花的香气。周玉兰忽然笑了,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她抬起头,看向陆让,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陆让。”
他猛地回头看她,眼里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期待。
“晚宴的礼服,”她轻声说,“我很期待。”
陆让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本篇结束,这几篇都是我早就写好的,一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