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时,虞昭昭已经醒了。
她轻轻挪开萧景珩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昨夜他头痛发作后,竟就这样搂着她睡着了。
床榻很大,但萧景珩似乎有意无意总是靠过来,像怕她逃跑似的。
虞昭昭轻手轻脚地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暴君。
晨光中的萧景珩眉目舒展,少了平日的凌厉,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虞昭昭的目光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突然想起昨晚他疼得冷汗涔涔却倔强不吭声的模样。
那一刻,她几乎忘了他是她的仇人。
"姑娘。"红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得极低,"贵妃娘娘派人来,说请您去赏花。"
虞昭昭挑眉。
自从她被"囚禁"在养心殿,后宫妃嫔们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但这样明目张胆的邀请还是第一次。
"告诉来人,我稍后便去。"她同样低声回应。
红袖面露忧色:"姑娘,这恐怕是..."
"我知道。"虞昭昭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去准备吧。"
萧景珩醒来时,虞昭昭已经梳妆完毕,正对镜描眉。
从铜镜中看到他坐起身,她头也不回地道:"贵妃娘娘邀我去赏花,陛下准吗?"
"朕准不准,你不都决定要去了?"萧景珩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他下床走到虞昭昭身后,大手覆上她执眉笔的手,"画歪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
虞昭昭的手微微发抖,眉笔在眉尾拉出一道细长的痕迹。
"紧张?"萧景珩低笑,接过眉笔为她修正,"怕贵妃吃了你?"
虞昭昭从镜中与他对视:"怕陛下失望。"
"哦?"
"若我真被吃了,陛下就少了个有趣的玩物。"她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
萧景珩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捏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朕倒要看看,是你吃了她们,还是她们吃了你。"说完,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浴池,"去吧,别让贵妃久等。"
御花园的赏花宴摆在水榭中,十余名嫔妃早已入座。见虞昭昭到来,原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主位的贵妃赵氏一袭鹅黄宫装,容貌端庄秀丽,只是眼中闪烁的冷光破坏了那份温婉。
"虞姑娘来了。"贵妃浅笑着示意她入座,"本宫早就想见见这位让陛下'另眼相看'的妹妹。"
虞昭昭盈盈一礼,选了最末位坐下:"娘娘厚爱,昭昭愧不敢当。"
"听说姑娘来自虞国?"一位穿粉色宫装的嫔妃插话,"不知与已故的虞国王室有何关系?"
空气瞬间凝固。
虞昭昭面不改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嫔妾不过是个民间女子,怎会与王室有关系?"
"是吗?"贵妃轻笑,"可本宫听闻,姑娘的举止气度,与传闻中的昭阳公主颇为相似呢。"
虞昭昭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娘娘谬赞了。昭阳公主金枝玉叶,嫔妾怎敢相比?"
"说起来,"贵妃突然转移话题,"姑娘在养心殿伺候陛下,可还习惯?"
"托娘娘的福,一切安好。"
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手唤来宫女:"去把本宫特意准备的香茶取来。"
宫女很快端上一个精致的紫砂壶,壶嘴冒着袅袅热气。
贵妃亲自为虞昭昭斟了一杯:"这是南方进贡的雪芽,配上特制的香料,最是养颜。"
虞昭昭接过茶盏,茶香中确实混着一股奇特的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腥苦。
她余光瞥见周围的嫔妃们都屏息注视着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多谢娘娘美意。"虞昭昭将茶盏举到唇边,突然转向身旁的粉衣嫔妃,"姐姐先请。"
粉衣嫔妃脸色大变,慌忙摆手:"不、不必了,这是贵妃娘娘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吗?"虞昭昭故作惊讶,"那嫔妾更不敢独享了。"她起身将茶盏奉给贵妃,"请娘娘先饮。"
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本宫...本宫已经喝过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虞昭昭叹息一声,突然将茶水泼向一旁的花盆。
土壤接触到茶水的瞬间,竟冒出丝丝白烟,几片花瓣迅速枯萎变黑。
水榭内一片死寂。
虞昭昭微笑着看向面色惨白的贵妃:"看来这茶太'补'了,连花都受不住呢。"
"你...你大胆!"贵妃猛地站起,指着她厉声道,"竟敢污蔑本宫下毒!来人,给我掌嘴!"
两名粗使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虞昭昭的肩膀。
她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娘娘息怒。嫔妾这里恰好有解药,不如先给刚才端茶的宫女服下?她手上的红疹已经开始溃烂了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名宫女——她的双手果然布满红疹,有些已经渗出脓血。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救命!奴婢按您吩咐碰了那香料,现在浑身发痒..."
"闭嘴!"贵妃一脚踹开宫女,脸色铁青,"胡言乱语的东西!"
"是不是胡言,一验便知。"虞昭昭从容不迫地打开纸包,"这解药服下,半刻钟内便能见效。若她中的不是'朱颜改',服了也无害。"
贵妃的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扬手就要打虞昭昭耳光。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水榭外传来:
"朕的养心殿,什么时候轮到贵妃做主了?"
萧景珩负手而立,身后跟着李德全和几名侍卫。
嫔妃们慌忙跪地行礼,贵妃更是面如土色:"陛下,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萧景珩缓步走入,停在虞昭昭身旁,"只是想让朕的'客人'尝尝特制的香茶?"
"陛下明鉴,臣妾冤枉..."贵妃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萧景珩看也不看她,伸手抬起虞昭昭的下巴:"受伤了?"
虞昭昭摇头:"嫔妾无事,但这宫女..."她指向地上痛苦蜷缩的宫女,"需要立刻救治。"
萧景珩挑眉:"你还会医术?"
"略通皮毛。"
"那就治给朕看。"
虞昭昭得到准许,立刻蹲下身检查宫女的情况。
她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银针——不是那根淬了毒的,而是普通的针灸用针——迅速在宫女手腕和肘窝处扎了几针,然后从腰间香囊倒出几粒药丸,喂宫女服下。
"需要热水和干净布条。"她头也不抬地说。
萧景珩示意李德全去准备。
不到半刻钟,宫女手上的红疹果然开始消退,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毒已解了大半,但需静养三日。"虞昭昭站起身,向萧景珩禀报。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和宫女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冷笑一声:"贵妃赵氏,谋害宫人,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其余参与今日赏花宴的嫔妃,禁足三月。"
嫔妃们哭喊着求饶,萧景珩却充耳不闻。
他转向虞昭昭:"你,跟朕回去。"
回到养心殿,萧景珩屏退左右,一把将虞昭昭按在墙上:"谁教你的医术?"
虞昭昭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自学的。"
"撒谎。"萧景珩捏住她的下巴,"'朱颜改'是宫廷秘毒,解药配方只有太医院院正知道。你一个虞国女子,从何得知?"
虞昭昭心跳加速。
她低估了萧景珩的敏锐。"嫔妾...曾救过一位游医,他教的。"
萧景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松开手:"今晚给朕施针。"
"什么?"
"朕的头痛。"萧景珩转身走向书案,"既然你医术如此了得,想必能缓解朕的顽疾。"
虞昭昭愣在原地。
这是个试探,还是他真的信任她到这种地步?
夜幕降临,浴池内热气氤氲。
萧景珩只着一条绸裤坐在池中,结实的背部肌肉上水珠滚落。
虞昭昭挽起袖子,跪在池边为他施针。
"先扎风池穴。"她轻声说,银针准确刺入他后颈的穴位。
萧景珩闷哼一声,但没有动弹。
虞昭昭继续下针,百会、太阳、印堂...她的手法娴熟精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
"你梦到过什么人吗?"施针途中,萧景珩突然问。
虞昭昭的手一抖,差点扎错穴位:"陛下何出此言?"
"朕最近总梦到一个女子。"萧景珩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飘渺,"她为你施针的手法...很像。"
虞昭昭的心跳漏了一拍:"梦而已,当不得真。"
"是吗?"萧景珩突然转身,水花溅湿了她的衣襟,"那为什么你扎针的顺序和她一模一样?"
水珠顺着他的胸膛滑落,虞昭昭强迫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而不是身体:"巧合罢了。"
萧景珩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沾湿了她的鬓发:"虞昭昭,你到底是谁?"
"陛下的囚犯。"她轻声回答。
"不。"萧景珩的手指滑到她的唇瓣,"你是朕的谜题。"
热气蒸腾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虞昭昭能闻到他身上混合了药香的气息,能看到他眼中跳动的欲望。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陛下!北境急报!"
萧景珩咒骂一声,推开虞昭昭站起身:"拔针。"
虞昭昭迅速取下所有银针,萧景珩已经披上外袍大步离去。
她瘫坐在池边,心跳如雷。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期待他的吻...
夜深了,萧景珩仍未回来。
虞昭昭独自坐在药柜前,手中把玩着那瓶毒药。
今日她本有机会下毒——在施针时,在茶水里,在任何时候。可她为什么犹豫了?
窗外传来脚步声,她急忙将药瓶藏好。
萧景珩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
"还没睡?"他挑眉。
"等陛下回来拔第二遍针。"虞昭昭起身取针,"头痛可好些了?"
萧景珩在床沿坐下:"嗯。"
她为他重新施针,这次两人都沉默不语。
施完针,萧景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很好。"
虞昭昭一怔:"陛下是指..."
"贵妃的毒计。"萧景珩松开手,"朕早已知晓,但朕想看看你会如何应对。"
虞昭昭心头火起:"所以陛下是故意纵容她们害我?"
"朕若真想护着你,就不会把你放在风口浪尖。"萧景珩躺下,闭上眼睛,"现在,睡觉。"
虞昭昭站在床边,看着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他明知有危险却故意看她应对,是在测试她的能力?还是另有所图?
她轻手轻脚地取出药瓶,在掌心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只需将它溶入萧景珩明早的茶水中,一切就结束了。
可她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最终,她将药丸放回瓶中,轻轻叹了口气。
今晚还不是时候。
她还不确定...不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他死。
虞昭昭躺回软榻,背对着龙床。
身后传来萧景珩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一句几不可闻的梦呓: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