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洒在围场上,为枯黄的草地镀上一层金色。
虞昭昭骑在一匹温顺的母马上,跟在萧景珩身后不远处。
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离开皇宫参加秋猎大典,也是三个月来首次呼吸到没有高墙阻隔的空气。
"姑娘当心些。"红袖牵着马,小声提醒,"老奴听说这围场常有野兽出没。"
虞昭昭点点头,目光却紧锁在前方萧景珩挺拔的背影上。
他今日一身玄色骑装,腰间配着那把传说中的龙纹宝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自那日药浴施针后,萧景珩对她的态度微妙地变了——依然强势,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
"在想什么?"萧景珩不知何时勒马停在她身侧,挑眉问道。
虞昭昭收回思绪:"在想陛下今日能猎到什么。"
"朕听说虞国人善射。"萧景珩从马鞍旁取下一把精致的短弓递给她,"试试?"
虞昭昭接过弓,手指轻抚过光滑的弓身。
这是一把女子用的弓,做工精良,弦绷得恰到好处。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枯树,枝头停着一只乌鸦。
搭箭,拉弓,松手——
箭矢破空而去,乌鸦应声落地。
"好箭法。"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看来传言不虚。"
虞昭昭将弓还给他:"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萧景珩没有接弓,反而倾身向前,一手握住她执弓的手:"教朕虞国的射法。"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耳畔。虞昭昭浑身僵硬,手中的弓几乎要握不稳。
萧景珩却恍若未觉,带着她的手臂缓缓拉开弓弦。
"虞国箭术讲究柔中带刚。"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共鸣,"就像你,表面柔弱,内里却..."
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直取萧景珩后心!
虞昭昭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思考行动起来。
她猛地转身扑向萧景珩,同时感到左肩一阵剧痛——那支箭深深扎进了她的肩膀。
"有刺客!护驾!"
四周顿时大乱。
萧景珩一把抱住从马背上跌落的虞昭昭,眼中风暴聚集。
她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声音,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
肩上的伤口并不很疼,却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迅速蔓延开来。
"毒..."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前开始发黑。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他一把折断箭杆,将虞昭昭打横抱起:"传御医!立刻!"
虞昭昭想说自己有解药,想告诉他自己能挺住,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她的意识。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有人撕开她的衣衫,然后是剧烈的疼痛——有人正在拔箭。
她无声地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陛下,这是'阎王笑',剧毒无比..."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说。
"救活她。"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你们全都陪葬。"
虞昭昭想笑。
暴君就是暴君,连关心都要用威胁的方式表达。
但很快,疼痛和黑暗再次淹没了她。
时间变得模糊。
有时她感到有人在往她嘴里灌苦药,有时又觉得有人用热毛巾擦拭她的身体。
最难受的是那些幻觉——她看见父王满身是血地站在床前,看见母后抱着幼弟哭泣,看见叔父狰狞的笑脸...
"昭昭..."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虞昭昭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像被梦魇压住一般动弹不得。
"你若死了,朕让整个虞国陪葬。"
啊,这才是萧景珩会说的话。
虞昭昭在黑暗中勾起嘴角。
她应该恨他的,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心里却泛起一丝奇怪的温暖?
"小骗子,你明明说会没事的..."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脸上。
是雨吗?可室内怎么会下雨?虞昭昭困惑地想。
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再次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虞昭昭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养心殿熟悉的穹顶,和一张憔悴不堪的俊脸——萧景珩坐在床边,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
"水..."她艰难地开口,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萧景珩立刻扶起她,将一杯温水送到她唇边。
虞昭昭小口啜饮,惊讶地发现是萧景珩亲自在喂她,而不是让宫女代劳。
"陛下..."她声音嘶哑,"刺客..."
"死了。"萧景珩简短地回答,手指轻抚过她包扎好的肩膀,"还疼吗?"
虞昭昭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其实疼得要命,但她不想示弱。
萧景珩竟然笑了:"倔强的小骗子。"他拿起床头的一个瓷碗,"喝药。"
虞昭昭闻了闻,皱眉——这药方不对。"阎王笑"需要配合雪莲才能完全解毒,而这碗药里明显没有...
"怎么?"萧景珩挑眉,"怕朕毒死你?"
"缺一味雪莲。"虞昭昭直言,"否则余毒难清。"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知道这是什么毒?"
"闻出来的。"虞昭昭轻声说,"我...略通药理。"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对外面喊道:"李德全,去取雪莲来!"
雪莲取来后,虞昭昭指导萧景珩如何加入药中。他学得极快,动作精准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帝王。
"陛下懂医术?"她忍不住问。
萧景珩的手顿了一下:"朕的母妃...体弱多病。"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
虞昭昭想追问,却被一阵咳嗽打断。萧景珩立刻放下药碗,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别说话,休息。"
虞昭昭靠在枕头上,突然注意到萧景珩右手上缠着布条:"陛下受伤了?"
萧景珩迅速将手藏到身后:"小伤。"
李德全在一旁忍不住插嘴:"姑娘昏迷时一直抽搐,陛下为了让您安静下来,把手给您咬着..."
虞昭昭瞪大眼睛。她看向萧景珩,后者狠狠瞪了李德全一眼:"多嘴。"
药煎好后,萧景珩亲自尝了一口试温,才喂给虞昭昭。
这举动让她心头一颤——他在试毒?为了她?
药很苦,但虞昭昭乖乖喝完了。
萧景珩递给她一块蜜饯,她含在嘴里,甜味冲淡了苦涩。
"为什么?"萧景珩突然问。
虞昭昭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救朕?"萧景珩的声音很低,"那支箭是冲朕来的。"
虞昭昭沉默了。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挺身而出。
是出于本能?还是因为...
"我不知道。"她最终诚实地说,"身体自己动了。"
萧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
他帮她掖好被角:"睡吧,朕在这守着。"
虞昭昭确实累了。
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这一次,没有可怕的噩梦,只有一片宁静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
养心殿内只点了一盏小灯,萧景珩坐在灯下批阅奏折,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虞昭昭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暴君也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景珩抬起头:"醒了?饿不饿?"
虞昭昭点点头。萧景珩拍拍手,立刻有宫女端来一碗热粥。
他接过碗,亲自坐到床边喂她。
"陛下不必如此..."虞昭昭有些窘迫。
"闭嘴,吃饭。"萧景珩凶巴巴地说,动作却异常轻柔。
粥是上好的血燕熬的,里面还加了补气血的药材。
虞昭昭小口吃着,突然想起什么:"我昏迷时...说了什么吗?"
萧景珩的手顿了一下:"你用虞国方言说了很多胡话。"
虞昭昭心头一紧。
虞国方言与官话差异极大,外人几乎听不懂。
但她不确定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说了什么...
"大部分听不懂。"萧景珩继续喂粥,"除了一个词——'阿珩'。"
虞昭昭的手猛地一抖,粥碗差点打翻。
阿珩?她怎么会叫出这个名字?这是她儿时在虞国皇宫后山遇到的男孩的名字,那个她教过虞国箭术和医术的男孩...
"怎么?"萧景珩眯起眼睛,"这名字对你有特殊意义?"
虞昭昭强自镇定:"只是...一个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能让你在高烧不退时还念念不忘?"萧景珩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
虞昭昭垂下眼睛:"小时候的玩伴罢了,早就...不在了。"
萧景珩没有追问,但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喝完粥,萧景珩帮她擦净嘴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虞昭昭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个暴君为何能一边威胁要灭她全族,一边又如此细心地照顾她?
"睡吧。"萧景珩放下碗,"朕就在外间。"
虞昭昭抓住他的衣袖:"陛下..."
萧景珩转身看她。
"谢谢。"她轻声说。
萧景珩怔了一下,随即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不必言谢,这是你应得的。"
虞昭昭瞪大眼睛。
这个吻轻如羽毛,却在她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她应该恨这个男人的,他灭了她的国,杀了她的族人...
可为什么当他靠近时,她的心跳会加速?为什么她会不顾性命去救他?
萧景珩离开后,虞昭昭艰难地撑起身子,从床头的暗格中取出那瓶毒药。
她盯着黑色药丸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取出,而是将瓶子放了回去。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何会对仇人心软?为何会为救他而奋不顾身?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虞昭昭望着那冰冷的月光,突然泪流满面。
她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背叛了自己的仇恨,却控制不住这颗逐渐沉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