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昭站在养心殿的窗前,手中紧握着那半块虎符。
萧景珩离京已有七日,北境战报每日如雪片般飞来——首战告捷,歼敌三万;中路突破,直取戎族王庭...
"姑娘。"
红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侍女站在殿门口,脸色异常苍白。
"怎么了?"虞昭昭收起虎符。
红袖快步走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刚才有个小太监塞给老奴的。"
虞昭昭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今夜子时,冷宫梧桐树下。敢带护卫,红袖死。"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终于来了——旧部的联络。
自从萧景珩离京,她就知道这些人迟早会找上门来。
"姑娘别去,"红袖急得抓住她的手腕,"定是陷阱!"
虞昭昭轻轻摇头:"他们既找得到你,就躲不掉。"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今晚你待在李德全那里,哪儿也别去。"
子时的冷宫阴森寂静。
虞昭昭披着黑色斗篷,独自站在枯死的梧桐树下。
月光惨白,照得断壁残垣如同鬼域。
"公主别来无恙。"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虞昭昭转身,看到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是"夜枭",虞国暗卫首领,也是她父王最信任的部下。
"我不是什么公主。"虞昭昭冷声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夜枭轻笑一声,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自然是为复国大业。如今萧景珩离京,京城守备空虚,正是起事良机。"
"就凭你们几个残兵败将?"
"当然不止。"夜枭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明日大朝会,萧景珩会回来接受百官贺表。公主要做的很简单——在他酒中下此药。"
虞昭昭没有接:"若我不答应呢?"
夜枭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押着被堵住嘴的红袖从暗处走出。
老侍女满脸是血,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
"红袖!"虞昭昭向前冲去,却被夜枭拦住。
"明日午时前若萧景珩未死,她就得死。"夜枭将药瓶塞进她手中,"公主应该认得此毒——'朱颜改',你母后当年的最爱。"
虞昭昭如遭雷击。
母后确实是中毒身亡,难道...
"你们杀了我母后?"
夜枭不置可否:"明日见分晓。"说完,他带着红袖退入黑暗,只留下一句,"记住,公主,虞国千万亡魂在看着你。"
虞昭昭呆立原地,手中的瓷瓶如有千钧重。
养心殿内,虞昭昭对着烛光仔细检查瓷瓶中的粉末。
确实是"朱颜改",但与普通配方不同,这里面掺了特殊香料,会延缓毒发时间。
她眉头紧锁——这种改良配方只有虞国太医院院正知道,而那位老人早在城破时就自尽了...
"姑娘还没睡?"
李德全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打翻瓷瓶。
老太监端着茶盘站在门口,眼中带着探究。
"有些睡不着。"虞昭昭迅速将瓷瓶藏入袖中,"李公公这么晚还当值?"
"老奴听说陛下明日要临时回京,特来准备。"李德全放下茶盘,"姑娘脸色很差,要不要传太医?"
太医...虞昭昭眼前一亮:"请张院判来一趟吧,就说我旧伤发作。"
张院判是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也是少数知道她与萧景珩真实关系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曾是虞国降臣。
张太医很快到来,在诊脉时,虞昭昭将瓷瓶悄悄塞入他手中。
老人闻了闻药粉,面色大变,随即又露出思索之色。
"此毒...可解。"他压低声音,"但需要一味特殊药材。"
"什么药材?"
"施毒者的血。"张太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若信得过老朽,老朽有个主意..."
次日午时,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齐聚。
萧景珩一身戎装高坐龙椅,听各路将领汇报北境战况。
虞昭昭站在御阶下方,手中捧着贺酒,心跳如鼓。
按照计划,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萧景珩敬酒。
酒中已下了"毒",但经过张太医改良——只会造成假死症状,十二个时辰后自解。
"虞爱卿。"萧景珩突然唤她,"朕离京期间,听闻你协理朝政颇有建树。上前来。"
虞昭昭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缓步上前。
她能感觉到数百双眼睛盯着自己,有好奇的,有嫉妒的,还有...夜枭的人。
"臣妾恭贺陛下大捷。"她跪在御阶前,高举酒杯,"愿陛下万寿无疆。"
萧景珩接过酒杯,目光深邃如潭。
那一刻,虞昭昭确信他知道了什么——他的眼神太冷静,太了然,仿佛看穿了一切把戏。
"爱卿忠心,朕心甚慰。"萧景珩举起酒杯,突然对满朝文武道,"朕离京期间,虞爱卿持虎符理政,处置得当。今日朕再加恩典——即日起,虞昭昭晋位贵妃,协理六宫事!"
大殿内一片哗然。
虞昭昭也惊呆了,这不在计划之中!
萧景珩不顾众人反应,从腰间解下完整的虎符放在她手中:"此物,朕交予你保管。"
虞昭昭双手发抖。
完整的虎符意味着绝对的信任——萧景珩将整个帝国的兵权交给了她,一个本该杀死他的虞国余孽。
"陛下..."她声音哽咽。
萧景珩微微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
虞昭昭死死盯着他的表情,生怕出现任何意外。
起初一切正常。
萧景珩继续听政,甚至处理了几件紧急军务。
约莫半刻钟后,他的动作突然僵住,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
"陛下?"近侍连忙上前。
萧景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艰难地转向虞昭昭,眼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你..."他刚开口,便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向前栽倒。
"陛下!"虞昭昭扑上去接住他,尽管知道这是假象,但看到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心脏仍像被利刃刺穿般疼痛。
大殿内乱作一团。
太医们匆匆赶来,诊脉后纷纷摇头。
张院判跪地高呼:"陛下中毒已深,恐...恐回天乏术!"
虞昭昭紧紧抱住萧景珩,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按照计划,接下来御林军会护送"驾崩"的皇帝回养心殿,而她需要...
"抓住她!"丞相突然厉喝,"是这妖女下毒!"
御林军一拥而上,将虞昭昭拖开。
她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被抬走的萧景珩,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
"虞昭昭!"丞相气得胡子发抖,"你可知弑君是何等大罪?"
虞昭昭平静地举起虎符:"陛下有旨,本宫协理朝政。丞相是要抗旨吗?"
这一举动引起更大骚动。
百官分成两派,一派要求立即处死她,另一派则犹豫不决——毕竟萧景珩确实当众将虎符交给了她。
混乱中,虞昭昭注意到几名官员悄悄退出大殿——正是夜枭的同党。
计划奏效了,他们要去报信了。
"肃静!"张院判突然高呼,"陛下...陛下留有密旨!"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张院判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陛下曾言,若有意外,由虞贵妃暂摄朝政,直至查明真相!"
这当然是假的,但盖着玉玺的绢书让百官不得不跪地接旨。
虞昭昭心中暗叹萧景珩的安排之周密——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本宫命令,"虞昭昭强忍颤抖,声音却异常坚定,"封闭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御林军统领听令!"
"末将在!"
"即刻包围城西废弃矿场,所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入夜,虞昭昭独自守在萧景珩"遗体"旁。
按照张太医的说法,药效会在子时解除。
她轻轻擦拭萧景珩惨白的脸庞,尽管知道是假死,但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你说过要回来的..."她低声呢喃,"不许骗我。"
"朕何时骗过你?"
萧景珩突然睁眼,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
虞昭昭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他:"你...你吓死我了!"
萧景珩轻咳几声,抬手擦去她的泪水:"演技如何?"
"太过了!"虞昭昭捶了他一下,"吐血那么多,我还以为..."
"以为朕真死了?"萧景珩撑起身子,"矿场那边如何?"
"按计划包围了,但..."虞昭昭咬了咬唇,"夜枭带着红袖逃进了密室,要求谈判。"
萧景珩点点头,从床上起身,虽然还有些摇晃,但眼神已恢复清明:"备马,朕亲自去会会这位'夜枭'。"
"不行!"虞昭昭拦住他,"药效未完全消退,你..."
"虞昭昭。"萧景珩打断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朕说过,要和你一起揪出真凶。"他拇指摩挲着她脸上的泪痕,"更何况,朕想亲眼看看,是什么让朕的小疯子哭成这样。"
虞昭昭又想哭又想笑。
这个可恶的暴君,假死一场还不忘调侃她。
"密室密码试过了吗?"萧景珩一边更衣一边问。
"试了,不对。"虞昭昭帮他系上披风,"冬月廿三加婉字不对,加昭字也不对..."
萧景珩突然停下动作:"试试冬月廿三加容字。"
"容?"
"朕母妃的小名。"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如果真如我们所猜..."
虞昭昭心头一震。
如果密码真是这个,那就意味着...
一炷香后,他们站在矿场深处的密室外。
厚重的铁门上有一个精巧的机关锁,萧景珩输入"冬月廿三容"几个字。
锁芯发出咔哒轻响,门缓缓开启。
密室中,夜枭挟持着红袖,身边还有几名黑衣人。
看到活生生的萧景珩,他面具下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你明明..."
"喝了毒酒?"萧景珩冷笑,"朕的好爱卿给朕喝的是补药。"
夜枭猛地转向虞昭昭:"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虞国!"
"不。"虞昭昭上前一步,"是你们背叛了真正的虞国。我父王母后是怎么死的?说!"
夜枭突然大笑:"聪明的公主,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指向密室墙壁,"看看这些,就明白了。"
虞昭昭转头,只见墙上挂满了信件和地图。
最显眼处是一封泛黄的信笺,上面赫然是她叔父镇北侯与萧国大将军韩玦的密约——联手除掉虞王和萧景珩母妃,瓜分两国!
"为什么..."虞昭昭双手发抖,"为什么要杀我母后?"
"因为她认出了韩玦。"夜枭冷笑,"那蠢女人在萧国宫廷见到韩玦与容夫人密谈,竟想警告你父王。"
萧景珩猛地拔剑指向夜枭:"你说什么?容夫人?"
"就是您亲爱的母妃啊,陛下。"夜枭讥讽道,"她本是虞国派去萧国的细作,没想到假戏真做爱上了先帝,还生下了你。韩大人发现后,她竟想叛变..."
萧景珩的剑尖微微发抖:"闭嘴!"
"更可笑的是,"夜枭继续道,"容夫人临死前还把你托付给虞国王后照顾,没想到吧?你们俩小时候还..."
"够了!"虞昭昭厉声打断,"红袖是无辜的,放了她!"
夜枭将匕首抵在红袖咽喉:"放下武器,否则..."
萧景珩突然掷出长剑,精准刺穿夜枭手腕。
匕首落地,红袖趁机挣脱。
黑衣人一拥而上,但很快被冲进来的御林军制服。
夜枭跪在地上,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虞国前太医院院正!
"院正大人?"虞昭昭难以置信,"您不是..."
"自尽了?"老人惨笑,"老臣若死了,谁来为镇北侯调制'朱颜改'?谁来看着公主长大成人,最终...为父母报仇?"
虞昭昭浑身发冷。
原来她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
"带下去。"萧景珩冷声命令,"朕要亲自审问。"
当密室只剩他们两人,萧景珩转向那面墙,取下一幅小像——画中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着虞国服饰,一个穿萧国宫装,面容竟有七分相似。
"你母后...和我母妃。"萧景珩声音沙哑,"她们是..."
"姐妹。"虞昭昭轻触画像,"虽然不是血亲,但比亲姐妹还亲。"她指向画角落款,"看,这是她们结拜时的画像。"
萧景珩沉默良久,突然道:"所以小时候在虞国皇宫后山..."
"教你医术和箭术的女孩是我。"虞昭昭轻声承认,"后来战乱,我们失散了。"
萧景珩转身凝视她,眼中情绪翻涌。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难怪朕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熟悉。"
虞昭昭靠入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命运如此奇妙,他们曾是儿时玩伴,后来变成仇敌,如今又...
"萧景珩。"她轻声唤道。
"嗯?"
"你演技真的很烂。"
萧景珩大笑出声,搂紧了她:"彼此彼此,爱妃哭得也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