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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上有阳光

盛夏光年(短篇)

运动会的结束随之也代表着这个学期已过去三分之二,天气骤然降温,宋温知很不喜欢冬天,一到冬天,她手上的冻疮又要犯毛病了。

宋温知刚到教室,陈捻初就挽住她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说:“温温,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宋温知清秀的眉头紧蹙,随后又摇了摇头。

陈捻初“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今天是立冬啊,“她又补充道,“今天是冬天的第一天。”

宋温知了然地笑了笑:“立冬快乐,陈捻初。”

陈捻初眼冒星星,语气激动:“啊啊啊,一等奖祝福我了。”

运动会文艺表演后,节目《天空之城》获得一等奖,加上表演本人长得好看成绩优异,由此宋温知的名声大噪,陈捻初现在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宋温知是她的好朋友。

宋温知陪同地笑了笑,“没有那么夸张,其实你跳远全校第一也挺厉害的。”

陈捻初谦虚道:“这次是侥幸而已,一中卧虎藏龙还有很多。”

上课铃响打断了两人的讲话声。

因为今天语文课代表生病请假,宋温知抱着一沓语文试卷出了办公室,今年不知怎么的,十一月的风吹起来很刺骨,让宋温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正巧瞥见了前方走着的江云琛,从上次文艺表演过后,她就没有在学校跟江云琛说过话,聊天记录也停在了文艺彩排时期。

原来,她只是他众多联系人中不值一提的某某。

江云琛距离她越来越近,正当他们又要擦肩而过时,宋温知手一个没拿稳,语文试卷全掉在了地上,她慌乱地蹲下身去捡,动作间,视线里出现一双骨节被冻得发红的手。

他在帮她捡试卷。

朱温知手里的动作愣了愣,眼里波澜又起,站起身时又恢复平静,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她接过他手中的试卷,潦草地说了声谢谢又落荒而逃,等她再次回过头时,人群中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眼底平静如水又心如死灰。

*

放学回到家,宋母刚盛完一盘水饺放到饭桌上,看见宋温知在玄关处换鞋,说道:“今个是立冬,吃饺子。”

宋温知应了一声,便到厨房洗洗手,给宋母帮忙。

母女二人面对面想坐,却少了父亲的影子,宋温知咬了一口水饺,问母亲:“妈妈,你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吗?”

宋母囫囵道:“应是月底吧。”

随后这个话题就没再聊,宋温知吃完饭后,闲着无聊刷着朋友圈,就看见了江云琛一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对着一张热气腾腾的水饺拍了一张照片,并配文,立冬快乐,各位。

下面还有他的好友评论。

徐骁:你什么时候那么注重仪式感了?

江云琛回复徐骁:难道不行吗?

徐安:立冬快乐。

宋温知鼓起勇气也评论了一句:立冬快乐。

“立冬快乐啊,江云琛。”这是宋温知在入睡前笑着对空气说了一句。

好不容易碰到周六,宋温知在家里却不闲着,窗外冷风无情地吹打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宋温知把家里的热水袋充上电,往自己的背包里塞了一大袋暖宝宝。

热水袋充好电,随便带上充电器,宋温知把自己的口鼻埋进围巾柔软的布料中,迎着刺骨的寒风出了门。

寒风一点一点刺进皮肤里的痛感,让宋温知不由得地走了慢些,但她又想到什么,又加快了速度,凭着记忆找到了曾去过的向日葵福利院,墙上摇摇欲坠的一行鎏金字体好似马上就要被风吹走,秋天的时候,这里还回荡着孩童的欢笑声,而一到寒冬,尽显孤寂破旧,这是宋温知第一次对建筑物感到老旧。

她捏了捏书包带子,背着风敲了敲门,手指敲在铁门的触感都让宋温知感觉冷,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慢慢地推开,宋温知垂眸看见了零七。

女孩瘦弱的身体被肥胖的羽绒服包裹,手却冻得发紫,宋温知见状连忙从包里拿出暖宝宝递给她,两人四目相对,宋温知看见对方疑惑的眼神,拿出笔和纸,在上面写下:我是宋温知,特意来看你们的。

零七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纸上的字,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温柔小姐姐是谁,过了半响,许是认出来了,慢吞吞地接过她手中的暖宝宝,作了手语:“谢谢。”

宋温知虽不懂手语那方面的知识,但也略知一二,她温柔地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不用谢。

随后她又写下:其他的小朋友呢?

零七用手指了指前面那栋已经掉漆的房子,宋温知点了点头,跟零七一起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床和桌子,宋温知猜这应该是孩子们的宿舍,她笑了笑,忽略孩子们向她投来的打量眼神,介绍自己:“你们好啊,我是来看你们的,你们可以叫我宋姐姐。”

孩子们稚嫩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宋温知慢慢蹲下身来,给离她最近的小朋友暖宝宝,小朋友小小的手接过,像是看陌生的东西。

宋温知反应过来,柔声介绍暖宝宝的用法:“这个是保暖的,搓一会儿就能发热啦,但这可不是好吃的,不能吃。”

小朋友闻言点了点头,宋温知笑着把包里的暖宝宝一个一个地分完,关紧门窗,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院长的身影,她问了其中一个小朋友:“你们院长呢?”

小朋友扎着两缕马尾,吸了吸被冻得泛红的鼻子,说道:“院长在自己的房里。”

宋温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十一。”

宋温知明显愣了下,随后又恢复过来说道:“那你能带我去找院长吗?”

十一年龄看起来比零七小,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去前宋温知把门关紧,不让外面穿堂风吹进来,宋温知不由得地捏紧自己手里指尖发僵的小手,墙上孩子们画的画也没了生气,孤寂死沉。

宋温知不喜欢冬天。

因为在冬天里,总有不好的事发生。

些许是触景生情,宋温知竟想起了一些往年旧事,那时的季节竟也如今日一般,寒冷孤寂。

屋里的窗户因为承受不住寒风摇摇欲坠地想要掉下去,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躺在炕上,炕很硬也很冷,即使有棉被盖在身上,但也只是无济于事。

二零一一年的冬天,淮城一如既往地死沉,新年刚过,街上却早已没了过年的生气,冬天好似无时无刻地夺取人脆弱的生命,去剥夺人对生的渴望,人彼时像无力的求生者。

宋温知清楚地记得,没撑过这个冬天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年数将近的老人,因为那一年,淮城难得下了很大的雪。

那位老人也没撑过去,身体有恙,不便出门,她却在这大雪地里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被路过的邻居看见送去了医院,老人的亲戚才焦急地赶到医院,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医院大门贴着的福字,也不堪地掉了漆。

宋温知看见一群人围着躺着病床上的外婆哭,哭声此起披伏,就连往年看着很坚强的母亲也掉了泪,还穿着春节新衣的宋温知却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心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可她连一滴泪都不愿意舍去给外婆,她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外婆最后被一个小小的盒子装了进去,埋在了大雪地里。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外婆在土里她会不会冷。宋温知回头看了一眼外婆埋着的地方,这样想着。

那年冬天似乎很漫长,漫长到宋温知还以为外婆还活着,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红薯,聊生活,聊烦恼,聊未来。

可这不是梦吗,外婆还有什么未来,还有什么机会聊未来。

想到这,宋温知竟掉了泪,她在心里控诉着上天的不公,现实的残酷,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却越哭越厉害,泪水划过脸颊,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砸在地上,她是个会带情绪过夜的人,那一夜也记不清哭了多久....

从那天以后,宋温知的手上生起了冻疮,手很臃肿,又红又痒,痒到宋温知晚上每每都睡不踏实。

老一辈的人说,一但得了冻疮,往年冬天都又红又痒。

后来她们搬了家,保暖条件变好了,宋温知手上的冻疮起的频率也逐渐变少了,宋温知不喜欢自己臃肿又肥胖的手,从而因此开始讨厌冬天。

*

漂了很远的思绪被十一的呼唤声拉回,两人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间破旧的屋门口,上面的窗户竟如思绪中的窗户一般摇摇欲坠,宋温知不禁攥紧了十一的手。

推开门,院长安详地坐在摇椅上看雪景,边上还放着个烤暖的火炉,宋温知上前一步唤了又唤,得到的只是外面刮风下雪的声音。

宋温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占满整个脑子,她晃了晃院长的胳膊试图来唤醒她,院长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宋温知焦急的神情和站着一旁东张西望的十一。

她看出了其中的紧张氛围,开玩笑缓解道:“瞧瞧我,竟然睡着了,客人来了都不知道。”

听了此话,宋温知心里摇摇欲坠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她抿嘴笑了笑,从边上找了两把椅子,一把椅子给了十一。

她坐着的位置正对窗户,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枯树,枝干交叉看得很清楚,天灰蒙蒙的,像是跌进了一副留白水墨画。

宋温知笑着收回了视线,她是一个很懂礼貌的女孩,经常会用温和的外表和友善的眼神去看待对方,她唯一的破例,不过是江云琛帮她捡作业时而忘了道谢。

她的手紧攥着腿上的布料:“院长,今天我来不仅是为了看孩子,也陪您说说话解解闷。”院长是个孀妇,丈夫早逝,要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看守这个福利院。这也是宋温知冒着天冷而去福利院的原由之一。

院长看着眼前只见过几次的小姑娘,奶白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看起来有点像小兔子,她眯眯眼笑道:“小姑娘,怪我年纪大了,上次你说叫什么名字来着?”

宋温知耐心地说道:“宋温知。”

院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宋温知的名字,说道:“名字真不错。”

宋温知笑了笑,问道:“院长,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院长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宋温知试探性问道:“这里的每个孩子是不是都按数字排序取名字?”

院长和蔼地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为了省方便,就这样取了,”她似乎想到什么,继续说道,“比如十一,是我第十一个捡到的孩子。”

宋温知了然地点点头,看见她鬓上的青丝根根分明,脸色蜡黄,但笑起来却是最慈祥的,跟她外婆一样。

宋温知怕在这待久了惹母亲担心,跟院长闲聊了几句便走了,回到家里正好黄昏时分,厨房里的香味宋温知在玄关处都闻到了。

她放下书包,来到厨房前:“今天烧什么好吃的呀?”

宋母闻言回过身:“你跑哪去了?我一下班就见家里没人。”

宋母为了帮宋父减轻家庭负担,前几天去应聘了一个酒店服务员的职位,今天才是她上班的第一天。

宋温知拿出早已编好的理由:“我去图书馆学习了。”因为是第一次撒谎,宋温知还有点显得不自在。

宋母看了一眼她肩上的书包,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也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只好嘱咐道:“快洗手吃饭。”

吃过饭后,宋温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对着桌上迟迟未写的作业发愁,她扶额叹道:“算了,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吧。”

宋温知去翻桌边上的笔袋,从一个小夹层里拿出一张黄色的便利贴纸,纸上的字有些晕黑了,被折叠过的痕迹也褪成白色。

上面还是熟悉的字体,宋温知笑了笑,这是她为数不多关于他的东西了。

她把便利贴收了回去,开始认真写作业。

*

到了星期一,宋温知刚坐下,前面的陈捻初便匆匆回过头:“听说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

宋温知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正要附和,却又瞬间明白陈捻初话里的意思,转而说道:“即使我们不同班,我们还是好朋友。”

陈捻初嘻嘻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温温最好了,”她又继续问道,“那温温选文科还是理科啊?”

宋温知一时被问得不知作何回答,她是个犯有选择困难症的人,发觉自己文理科方面优势都相差无几,只好答道:“不是下学期才分吗,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陈捻初知道宋温知又犯老毛病了,恰好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陈捻初便回过头去上课了。

淮城已悄然进入冬天,温度也随之下降,宋温知把口鼻往脖子上围巾柔软的布料里缩了缩,因为马上进入寒冬,学校的晚自习放学也提前了半小时。

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一群人蜂拥而上往门口的位置涌,陈捻初是个急性子,早早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倒完垃圾就跑路,本想拉宋温知一起的,可宋温知却拒绝了。

宋温知指了指写在黑板角落处的卫生安排表,温声说道:“我是负责擦窗户的。”

这个任务不轻不重,早在开学那段时间,宋温知就申请负责擦窗户了,卫生委员是一个高高的男生,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宋温知收拾好书包后,拿起卫生柜里的抹布,出门去洗手池接水,兴许是语文课上老师讲的那篇文言文要背诵的缘故,宋温知专心地浸湿抹布的各个地方,竟没有注意到身旁已经来了人。

个子高挑的男生轻轻地拍了拍宋温知的肩膀,宋温知吓得一个激灵失手把抹布扔到了水槽里。

水龙头像个源源不断的水柱冲湿着褐色抹布,天色欲发接近黄昏,宋温知怀疑自己近视了,竟看不清来人是谁。

那人见宋温知还处于发愣状态,细长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温知终于看清了那人是谁,他像是剪头了,头发比之前短了不少。

宋温知恢复以往平静的神情,把内心蠢蠢欲动的欢愉按捺下去,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江云琛。”

江云琛没吱声,抬起手臂径直地越过她,关掉了哗哗作响的水龙头,笑着打趣她:“我长得很吓.人吗?”

宋温知闻言愣了愣,猜到应该是自己害怕的表情被他看见了,耐心解释道:“对不住,刚刚没看清是谁。”

江云琛瞧了眼似乎永远神色平静的宋温知,脸颊竟然慢慢地爬上了红晕,他惊讶于宋温知刚刚的惶恐神情,但也没细想太多,转而问道:“收到运动会的纸条了吗?”

宋温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回答道:“收到了。”

小姑娘回答问题时,表情一木一呆的,要不是她脸颊有些微红,江云琛还真以为她是个木头人。

江云琛眼角舒展开来:“荔枝糖好吃吗?”

提到荔枝糖,宋温知才想起来自己的裤口袋里还有几颗没吃完的荔枝硬糖,她依旧不敢看他,盯着地上的某一处:“好吃。”

江云琛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打趣道:“你是不是不.敢.看.我?”

宋温知眼里涟漪微微扬起,这才抬眼看向他,少年单薄的身影挡住了西落太阳的余晖,宋温知紧张到手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她笑了笑:“没有。”

江云琛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显然不信。

宋温知欲要说些什么,却生生地卡住了喉咙里,这时一道豪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人叫着江云琛的名字,听声音,像是徐骁。

江云琛应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先走了,”他指了指声音传来的地方,“再见。”

宋温知的话生生地咽在喉咙里,嘴巴微张,到底也没问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说道:“再见。”

话落,江云琛抬脚往徐骁的方向走去,她看见徐骁揽过江云琛的肩膀,却被江云琛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宋温知收回视线,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可能他跟她打招呼,也只是等徐骁等得有些无聊了,而找人聊天打发时间而已,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自己却慌了又慌。

宋温知拿起有些湿重的抹布,在楼梯口,恰逢陈捻初倒完垃圾回来,陈捻初问道:“温温,你擦完了吗?”

宋温知低下脖颈摇了摇头。

陈捻初很快发现了宋温知的不对劲,尽管只是随口一问,宋温知也会笑着回答她,而不是一味摇头。

陈捻初空出一只手来,把宋温知落到髻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才发现她的眼睛隐隐有泪珠,瞬间她脑子里一头雾水,陈捻初赶忙把宋温知的头抬了起来。

宋温知皮肤本来就白,眼角带有微微湿.红,鼻尖也泛起了.红,这让陈捻初看得很清楚。

她慌了,问道:“温温,你怎么了?”

宋温知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很少在陈捻初面前哭,以至于让陈捻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面对好朋友的询问,宋温知胡乱地找了个理由:“风太大了。”

陈捻初还不知道宋温知是迎风流泪的人群,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擦了擦她的眼角,宋温知说的理由陈捻初自然是不信的,但她没主动说,陈捻初也不好意思问。

经此一遭,陈捻初也不吵着急着走了,耐心地等宋温知打扫完一起走,等人的空隙里,陈捻初垂眼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她记得是去年暑假,母亲带她去寺里烧香,她一贯是不信拜佛会保平安,一帆风顺的,但到底也是求个好顺头,陈捻初便求了二条红绳,一条送给了宋温知。

那时候,陈捻初跪在寺里的菩萨像面前,心里念道:

愿宋温知逢凶化吉。

两人走到一块,以往聒噪的陈捻初却异常安静,黄昏将近,远处横七八竖的树枝把落日黄昏分格,颇有一副诗情画意的意境。

宋温知打心底明白,自己无缘无故地哭,正是心情最低落的时候,陈捻初也不好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地聊天。

宋温知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她故作坚强,说道:“听说学校西边新开了个奶茶店,看你等我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请你喝一杯吧。”

闻言,陈捻初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宋温知,宋温知面对她的目光僵硬地笑了一下,见她好得差不多了,陈捻初才重新打开话匣子:“真的吗真的吗,你请我,别反悔!”

宋温知强颜欢笑道:“真的,不骗你。”

“拉钩发誓。”话落,陈捻初把小拇指伸了出来。

宋温知在心里吐槽幼稚,但到底还是依着她了,伸出小拇指钩到她的小拇指上。

红绳与红绳相撞,

祈愿在未来某一天总会实现。

*

回到家后的宋温知,独自一人在房里慢慢张开掌心,上面有明显似月牙的指甲印,深度不一,有深有浅。

她每每紧张时,总会控制不住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感,好让她压制住心里的紧张慌乱。

她欲要起身上厕所,手腕上戴着的什么东西像是被硬物钩住,宋温知弯腰一看,腕上的红绳被弯曲的钉子钩住,怎么拉也拉不出去。

宋温知没办法,只能拿剪刀把红绳剪了。

平安符一断,从此以后,无人保她平安。

宋温知终于把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手里拿着被剪断的红绳却发了愣,她在心里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思虑了半天,宋温知决定告诉陈捻初。

明天一早,宋温知来到学校把这件事给陈捻初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满脸愧疚地说道:“我无奈之下才这样做的,对不起啊,陈捻初。”

陈捻初大方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没事,我下次再给你求一个。”

坐在旁边的周延认真地听完两人的对话,开玩笑道:“给我也求一个,”陈捻初正要反驳,就听周延又说道,“就当生日礼物。”

陈捻初微张的嘴巴停在半空,宋温知在心里一惊,才想起来三天后就是周延的生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到时候你过生日,我和陈捻初给你送祝福。”

“对,送祝福,你放心,生日礼物包送到你手里的。”陈捻初后知后觉地附和道。

周延看了一眼陈捻初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用笔敲了敲陈捻初的脑门,又转头看了看宋温知,说道:“记得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肯定不会迟到的!”陈捻初按耐住脑门的疼痛,信誓旦旦地说道。

周延半信半疑:“真的?”

“我发誓!”

“你发过的誓什么时候实现过。”

“这次肯定能实现!”

宋温知作为旁观者看着两人日常拌嘴,抿嘴温柔地笑了笑。

早上,宋温知临在出门前穿了一件白色外套,她搓了搓发红的手,脖子也直哆嗦往里缩。

她先去陈捻初家里等她,陈捻初因此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她没在穿平时臃肿的羽绒服,里搭卫衣外套黑色羽绒服,下身是显瘦的保暖喇叭裤。

宋温知自然看出来了,也没心思打趣她,而是跟她手拉手去了公交站。

周延家不在淮城,而是在离淮城不远的和区,要坐公交车才能到。

宋温知一坐到公交车里困得直打盹,陈捻初把宋温知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温温,你要是困,就靠着睡一会吧。”

宋温知很快就睡过去了,公交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和区,陈捻初便拉着半睡半醒的宋温知下了车。

陈捻初站在公交站上左顾右盼地感叹今天天气很冷,忍着寒冬给周延发消息。

另一边的周延估摸着时间正要打电话给她们,就收到了陈捻初发的消息。

陈捻初:我们到和区公交站了。

周延忙着穿鞋,没时间打字,手按在手机上回了一条语音:“好,我知道了。”

收到语音的陈捻初带着宋温知坐到椅子上,椅垫上凉度让陈捻初一哆嗦,两人战战兢兢地紧贴取暖。

陈捻初嘴里呼出一口白气,见身旁的宋温知迟迟不说话,只当她又睡着了。

待到周延来的时候,陈捻初唤了又唤,宋温知也不见得醒来,周延第一个感到了不对劲,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在那样冷的天气,宋温知却热得出奇。

周延眼眸闪过一丝惊讶:“她发烧了。”

听到这话的陈捻初不可置信地摸上她的额头,烫热的额头让陈捻初冻得发红的手都感到了一丝温暖,她慌了,赶忙说道:“快去医院。”

陈捻初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带宋温知上了车,在车上,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宋温知,心里愈发焦急。

终于到了医院,陈捻初却觉得医院的走廊长到没有尽头。

*

等宋温知再度醒过来时,周围站了一群人,她艰难地抬头一一看过去,有陈捻初,有周延,还有她的母亲。

宋温知只觉得脑子天旋地转地疼,她欲要起来,宋母赶忙把枕头立起来,宋温知半坐起来背靠着枕头,她环顾四周,闻到了如梦里熟悉的消毒水味,眼眸一暗,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医院。

她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焦急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宋母一脸忧心忡忡:“小初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当时担心坏了,赶忙去医院找你,你昨夜发了一晚上的高烧。”

昨夜?

宋温知意识到自己醒来已是第二天,愧疚地看向站在窗边的周延,瞥见他的腕上显然多了一条红绳,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害得你没过好生日。”

周延开玩笑:“没事,但你总不能欠我一句生日祝福吧?”

宋温知苍白的脸无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生日快乐,周延。”

周延晗首,表示自己听见了。

坐在床边的陈捻初昨夜快被吓坏了,昨天心不在焉地给周延过完生日,今早就连忙赶到医院,正巧在半路遇见了周延,两人便同行去看望宋温知。

陈捻初拉过宋温知的手,眼里的泪光莹莹:“温温,你好些了吧?”

宋温知除了脑子有点疼以外,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不适了:“好些了。”

宋母脸上的心疼马上就要溢于言表,宋温知从小心脏就不好,因此宋母带她瞧过很多医生,才知道宋温知的发育比旁人都要慢些,宋母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当她心脏没发育好。

宋温知一转眼就看见了母亲紧皱的眉头,安抚道:“别担心啦,只是发个烧,没必要小题大做的。”

宋温知因为受不了医院的消毒水味,就没在医院待几天,她被宋母扶着走出院门口,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如释负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再也不要去医院了。

对请假一天的宋温知而言,面对更多的是同学的关心询问,她性子耐心,即使已经解释了好多遍,依旧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宋母平常下班都在宋温知放学之后,可自从上次发烧后,宋温知每每回家在厨房里都可以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忙碌。

高一生涯已过去三分之二,随后迎来的就是一个月天数的寒假。

宋温知把位洞里的书全搬回了家里,当天晚上放学,厨房里就已经传来一股浓浓的鸡蛋香味。

宋母端一碗鸡蛋面放到桌子上,看见宋温知正在卸书包,催促道:“快来洗手吃饭。”

宋温知应了一声,洗好手后坐在位置上,鸡蛋面的味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吃,吃到一半,宋温知扒拉着面条才发现下面多藏了一个煎蛋,她低下眼眸无声地笑了下,把煎蛋咬在嘴里。

吃完饭后,宋温知吃了一粒消炎药,前几天烧已经退了,可嗓子却不舒服,还被周延调侃说是公鸭嗓。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朋友圈,就看见了陈捻初一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是一张淮城开往南京的火车票图片,并在上面配文,去自己喜欢的城市咯。

宋温知也不大能记清是什么时候了,陈捻初曾说过自己会报考南京的大学,因为她喜欢那里。

宋温知这样想着,却在纠结自己以后会去哪个城市工作,她听父亲提过,北京的故宫很壮观,她也曾在语文书上看见故宫的宏伟建筑,结构繁琐,却是偌大的北京城里不可忽略的伟大壮业。

她还去尝尝北京的烤鸭和糖葫芦,去感受北京的人土风情。

高中毕业后,她想去一次北京看看。

宋温知把心愿写在日记本上,并附上日期。

*

整个寒假中宋温知最期待过年,春节喜气洋洋的,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着团圆饭。

除夕夜,外面还放着烟花,火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无数星点随后又消失在无边夜际中。

宋温知心不在焉地看着今年春晚,心思却飘在了别的地方,她反复拿起手机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但手机屏幕始终亮都没亮。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宋母也开始催促宋温知该睡觉了,可她还想再等等,终于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去看新弹出的消息,她一个小时前向江云琛发的新年快乐,终于有了答复。

宋温知:新年快乐,江云琛。

江云琛:新年快乐。

江云琛:宋温知。

最后一句像是为了对应她的祝福而硬加的,可即使这样,宋温知就已经很开心了,起码他知道这个微信是她的。

起码,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有时候对方无意间做的某件事或说的一句话,都可以让宋温知感到很满足了,她不敢去奢求太多,一点点就好了。

可宋温知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大胆点。

应该勇敢点,不要做胆小鬼了。

心里很觉悟,往往却不敢有所行动,久而久之,宋温知只当那些话是心灵慰藉了。

寒假回来后,老师便通知要文理分科了,分科之前还要进行一场考试,以决定学生是进实验班还是普通班。

宋温知郁闷地手撑下巴,看着一张分科表发呆。

她的成绩在文理科方面都有优势,无论选哪科都占据一方,宋温知抬起头往外看去,二月柳絮飞扬,在阳光中分格根根絮毛,屋檐纹路像是被笔侃侃勾勒过。

自己的语文年级第一,其中还是文言文以及作文占优势,生物物理成绩丝毫不输于语文。

她从笔袋里拿出上次在便利店买的水珠笔,在纸张横线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二个字:理科。

正逢班长来收分科表,周延随带着把宋温知的一并交了,动作间,他无意瞟眼看见了自己同桌清秀端正的字。

周延扭头看向宋温知,像是在确认什么:“理科?”

宋温知点点头:“你选的什么?”

周延掏出桌洞里的数学册开始做题目,闻言像是随便回答样:“跟你一样。”

宋温知眯眼笑了起来:“那我们又是一个班的了。”

她很清楚,以周延的成绩一定能考入理实,与自己一个班。

她用笔戳了戳陈捻初的后背,等对方回过头,掩下身小声说道:“捻初,你选的什么?”

陈捻初抿嘴笑了笑,照搬周延的话:“跟你一样。”

低头做题目的周延闻言抬起头,看着陈捻初古灵精怪的样子,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眼神却看向自己手腕上某人送的红绳。

他好像.....被某个人保佑平安了。

*

考场座位表被贴在课程表旁边,一下课那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宋温知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周延回来报座位号。

周延高个子优势发挥得很好,他从人群缝隙中挤出来,看了一眼宋温知:“第一考场,五号。”

陈捻初眼冒星星激动地说:“那我呢,那我呢。”

周延手插进口袋里:“第二考场,一号。”

宋温知听着周延报出的一串数字,试探性地问:“是按成绩排的吗?”

周延回到座位上,闻言点了点头,继续写起了数学题目。

陈捻初头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跟宋温知碎碎念:“前几天,我爸送了我妈一束玫瑰花,可好看了。”

宋温知:“你喜欢玫瑰花吗?”

陈捻初猛得直起身来:“哪个女孩不喜欢花,”她期待地把脸往前凑了凑,“那温温,你喜欢什么花?”

宋温知愣了一瞬,脑子中浮现了向日葵福利院的种种回忆,以及孩子们真挚又稚嫩的笑容,弯唇温柔地笑道:“向日葵吧。”

陈捻初夸赞道:“向日葵立意好好的,”她似是想到什么,满脸愧疚地说道,“抱歉啊温温,上次答应你的红绳,寒假忘求了。”

周延生日前一天,陈捻初去寺庙里给两人求红绳,可那里的和尚却说只有一条了,她无奈又碍于周延是寿星,把那一条红绳给了周延。

那天之后,陈捻初承诺宋温知寒假去给她求红绳,竟玩得不亦乐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宋温知没恼,反而温和地笑道:“没关系的。”

陈捻初三指并拢发誓,语气信誓旦旦:“我暑假肯定去寺里求红绳。”

“好。”

时间来到考试那天,宋温知早已经找到座位,乖乖地坐在那一动不动,比她迟的周延看到这一幕,调侃道:“你是雕像吗?”

宋温知:“你才是。”

周延很识趣,见她真的恼了,才笑着回过头预习书里的内容。

宋温知低下眼眸,她在等一个人,她很确定,他一定会来的。

可能是上天眷顾她,宋温知一抬眼就看见意气风发的少年跨入门槛,脖颈蓄着一头流利短发,他把语文书握成筒形拿在手里,附带着一支笔,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卫衣。

他不冷吗?

虽说已经立春,天气却一点也不见暖,她前几天看天气预报,最近有可能还会下雪。

江云琛把笔和书一齐撂到桌子上,双腿敞开散漫地环顾四周,在他回头的前一秒,宋温知轻飘飘地移动视线。

江云琛瞥见正认真看书的宋温知,有点一木一呆的,忍不住地笑了一声。

第一场考语文,这对宋温知来说在简单不过了。

时间还剩二十分钟时,宋温知就已经写好所有题目,她假装不经意地往前一瞥,江云琛早已放下笔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使两人之间有一人之隔,但宋温知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考试总共两天,整整两天宋温知都没鼓起勇气跟江云琛打个招呼,她好羡慕徐骁,可以大大咧咧地跟他说话,这是她永远都做不到的。

宋温知撕开荔枝糖包装袋,把糖挤进了自己嘴里,荔枝味布满整个味蕾,就连周遭的空气都隐隐约约带有荔枝味。

今天的糖,好酸。

*

成绩出来是在三天以后,公告栏那里又一次人山人海,周延照常给她们当通讯员,回来的时候,陈捻初激动地跑了过来,使劲摇了摇周延的胳膊:“我进了吗,我讲了吗。”

周延朝着她点点头:“都进了理实。”

宋温知心里提着的石头在听到答复的那一刻终于落了地,陈捻初欢呼雀跃地叫了起来,脸上藏不住的欣喜:“耶,我们三个又是一个班!”

宋温知按压住心里欲起的兴奋,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告诉他们,我是有机会考上重点大学的。

在分班前上的最后一个晚自习,数学老师难得没讲课,开了个简单而又短暂的告别会,同学们也舍不得陪伴了他们半年的朋友,至此以后他们分道扬镳,去往各自不同的路。

恰好那一天是宋温知值日,她仔仔细细地擦好窗户玻璃,最后看了一眼贴在门旁的课程表,每个课程下面都印有任课老师的名字,在舍不得也要说再见了,宋温知关上了门,像是与那半年时间发生的苦与乐告别。

分班总是忙碌的,宋温知来到新教室多少有点不适应,坐在她旁边的陈捻初跟她抱怨:“也不知道班主任管得严不严,会不会一天布置好多作业。”

后来的周延听到这话,打趣道:“就应该严,治治你爱偷懒的毛病。”

陈捻初一下就恼了,急得跳起来,欲要去追周延,周延反应得快,赶忙跑出了教室。

宋温知在一片喧闹之中始终安静地坐这,她看向门外洒下的阳光发起了呆,阳光里出现一抹少年身影,抬脚走了进去。

宋温知感觉时间有一瞬间地禁止,周围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所以的重心都聚集在门口的少年身上。

宋温知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就看见了江云琛熟悉的眉眼,以及那件黑色卫衣。

在这一刻,宋温知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的开心和激动,就像饥渴的鱼无助地在鱼筐里挣扎,突然被人在海里放生了那样开心、兴奋。

江云琛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目不斜视来到最后一排,随便挑了一个座位坐了下去。

宋温知在第四排,一回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他。

宋温知并没有固定喜欢的季节,对她而言,‘季节’一词太过乏味,并没有特殊的意义,至少在以前她是这么认为的,可她好像有点喜欢春天了。

理实的班主任留着齐肩短发,戴着一副压迫性极强的金边眼镜,陈捻初仅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小声嘀咕:“这就是家长眼中班主任的形象。”

班主任一开口就很有压迫性,瞬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介绍自己:“我姓梁,教语文,是你们以后的班主任,”她环顾四周,“接下来,我们就按成绩排座位。”

全班同学都挤在门口,宋温知不喜欢挤便老实地站在最边上,喧闹中身旁传来一道声音:“宋温知?”

宋温知一愣,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就像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像初春时的风。

宋温知尽量假装自己并不知道他也报了理实:“你也报了理科?”

江云琛语气顿时豁然开朗:“果然是你,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

对啊,你永远都不会想到我,都想不到我会跟你一个班。

宋温知想到这心里难免苦涩,轻飘飘地转移话题:“徐骁呢?”

江云琛语气轻松:“他啊,跟他妹一样,都选文。”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传出梁老师报名字的声音:“第三名,江云琛。”

“我先走了啊。”说完,他抬脚往前走去。

这个时候宋温知才有勇气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少年单薄的身影。

等到宋温知进了教室,后排座无虚席,而江云琛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他似乎在想什么,头也不抬。

宋温知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慢悠悠地走到第四排,眼睛却盯着江云琛前面的位置不松,忐忑不安地在心里选择坐还是不坐。

江云琛察觉到前面的光被人挡住了,抬头就看见了宋温知犹豫不定的神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前面的位置,他瞬间明白过来,友好地笑了笑:“你坐这吧,这没预定的人。”

江云琛的话像是一把剪刀,把她心里提着石头的绳索咔嚓一下剪断了,她坐到这个位置上:“谢谢。”

江云琛也不明白她在谢什么,但还是回道:“不用谢。”

后来,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也越来越吵闹,陈捻初坐到宋温知旁边的位置上,一扭头就看见她腰背挺得比尺还直,坐姿端正,脖颈高昂盯着黑板,陈捻初被这样的宋温知逗笑了,调侃道:“哟,三好学生坐姿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宋温知温柔地笑了笑,大抵是因为后面有特殊的人在,她的音量凑近耳朵才能听见:“你就别嘲笑我了。”

加上周围声音各异,陈捻初自然没听清,把头凑了过来:“你说什么?”

宋温知撇头朝她笑了笑,余光中看见江云琛已然抬起了头,她的动作也显得紧张:“我说,进了理实就要好好学习了。”

陈捻初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肯定好好学习。”

话音刚落,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两人也没在聊,梁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两边:“你们进了理实,就要把全身精力投入学习中,切不能像高一新生一样,把学习不放在第一位......”

宋温知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地把后背慢慢往后移,直到碰到桌沿,宋温知才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江云琛没正经坐着,头抵在臂弯里,稍微一抬眼就能看见前面人如瓷白皙的后脖,发尾也落了几根桌面上,像一条条被人用笔描过的弯曲线。

她....掉了几根头发。

宋温知因为语文成绩优秀,当选了语文课代表,梁老师当众念她分班考写的作文,其中还夹杂着几句赞美话。

“我向着太阳,编写黎明的诗歌,终是找到了那一晃薄春....”梁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的笑容愈发开朗。

作者本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手心上的指甲印逐渐变深,像一轮纤细弯月。

宋温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怎么紧张,是因为身后的人,还是别的。

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独独后面的声音她听得最清晰,节奏散漫,像他这个人。

下课铃声响起,一群人蜂涌而上往门口挤,江云琛微微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头陷进臂弯里,昏睡了下去。

宋温知一下课没舍得走,看着刚刚被老师念过的作文,字字句句誊抄在日记本上,抄到“薄春”

二字时,思绪却恍惚出现一个人。

梧桐树下的他,观众席上漫不经心的他,喜欢笑的他。

可能,你才是我遥不可及的春吧。

*

下午的体育课,宋温知照常坐在长椅上休息,等到他们都解散了,陈捻初满头大汗坐在她旁边,说话时直喘气:“真羡慕你,可以不跑步。”

宋温知笑了笑:“我也好羡慕你,身体无恙。”

陈捻初突然双手合十,看着天空中那一抹云浪,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念道:“宋温知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听到‘长命百岁’一词,宋温知竟自嘲地笑了声,到底还是附和她:“有了你的祝福,我会长命百岁的。”

两人的视线正对乒乓球台,江云琛靠在梧桐树下,看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树叶发呆,他不知原因突然站起来,接过了某个人递来的乒乓球拍。

他在乒乓球台的那一端站定,歪头谦虚笑道:“多让让我。”

周延只当是句玩笑话,没接茬。

当对方的球如银色的闪电急驰而来时,他敛去脸上散漫的笑,眼神瞬间尖锐起来,手腕轻轻一抖,球拍精准地迎向飞来的球,球与球碰撞的瞬间,发出“啪”的一声,飞来的球又呈完美的弧线折返,少年们爽朗的笑声不止。

原来他还会打乒乓球。

打了一局后,周延拿起挂在树上的外套,径直地走向陈捻初那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讨口水喝。”

陈捻初嘟起嘴:“没有。”

周延似笑非笑:“别那么小气,连口水都不给?”

陈捻初语气决绝:“没钱。”

周延从口袋里掏出钱,硬币呈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陈捻初腿上,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买一瓶去。”

陈捻初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反驳,宋温知却把硬币拿起来捏在手里,抢先一步说:“那我们去买吧。”

陈捻初一脸懵圈地看向宋温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温知一把拉起,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走到半路,宋温知才耐心解释道:“周延当了那么多次通讯员,买一瓶水也没事的,”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不自然,只是陈捻初没注意到,“我也渴了,随道.....也买一瓶水。”

陈捻初眯眼笑起来,夸赞道:“我就知道温温最贴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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