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竞赛的初赛在十月份,主题是“成人”,只需上传视频即可。初赛晋级复赛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提交完视频后初昭岁没再管这件事。相比之下,月底的复赛和十一月的决赛显然更值得重视。
——
十月的区运动会这次轮到三中承办开幕式,校领导决定从高一和高二选拔学生参加彩排。结果,区运动会举办的日子正好和高一高二的六校联考撞期,这个任务最终就落在了高三艺体班头上。
“我们班那天要出去培训啊,速写课要加强训练,这不正好冲突吗?”在四个人的年级办公室里,艺体班班主任兼年级副主任接到通知时表示为难。
“这确实不好办。高一高二这两天要考试,偏偏又赶上区运会。高三毕业班学习都忙不过来,还搞什么开幕式……“年级主任曹志强也唉声叹气。
“要不让他们问问班上有没有会乐器的?大不了前两天大课间别去跑操了,突击排练一下不行吗?"黄荔老师一边敲着键盘做PPT,一边提议。
“也是个办法,但我估计我们班没有会的,他们只会打游戏。”曹志强道。
“我们班估计也没有,他们一天天的也看不出有什么艺术细胞。”黄荔撇了撇嘴。
——
然而,当曹志强在班上提出这个问题时,四周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互相推举,说某某会打架子鼓,某某会弹琵琶,某某唱歌好听等等。这热闹场面让曹志强着实意外了好一会儿。“所以,有谁对乐器比较熟悉,能立刻拿得出手表演的?”
“洛星河!洛星河!”高越直接举手喊道,“他会敲架子鼓!高一分班前的中秋晚会他就表演过,可帅了老师!”
“装13呢?”坐在“左护法”位置上的洛星河猛地回头,“报告老师!高越说他能唱练哎循环!”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片哄笑。
“老师,让邱婳来唱!她唱得绝对好听!”庞思然也凑热闹地喊起来。
“走开走开!”邱婳嬉笑着扭头回击,“你唱我就唱。”
“老师,”靠窗的陆景池突然开口,“我们高三了啊……”
普通班本来好玩的同学就多,陆景池这么一说,有同学明显不乐意了。
“你们班长说的又没错,高三了时间金贵,学习才是头等大事。这种活动要是实在找不着人,我就去跟学校反映,能推就推,能简则简。你们呐,还是多做几套题来得实在。”曹志强原本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学生浪费时间在艺术彩排上,“多想想怎么考大学,比什么都好。”
——
一班的气氛不像六班那般炸锅,但底下的议论声也嗡嗡响起。孟皖之用手抵在嘴边做喇叭状,对准斜前方的晏临鹤,压低声音兴奋道:“鹤哥!机会啊!上去露一手震震他们?”
晏临鹤头也没抬,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尖,笔下沙沙声未停。
孟皖之见他不理,干脆举手,声音清亮地打破教室的嘈杂:“黄老师!我们班藏龙卧虎,比如……”他目光扫过几个平时活跃分子,“蒋熠吉他弹得贼溜!韩薇笛子吹得可好了!”
被点名的同学有的连忙摆手表示技艺生疏需要练习,有的则不好意思地笑笑。孟皖之目光转了一圈,又落回身边这座“冰山”上,灵光一闪:“哎!鹤哥肯定……”他卡住了,因为自己虽然和晏临鹤是朋友,知道这家伙做事专注到变好好学习态,但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具体才艺,印象里晏临鹤就是个完美的做题机器加移动冰山。对此,孟皖之硬着头皮找补:“……肯定学什么都快!对吧鹤哥?”这话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晏临鹤终于抬起头,没什么温度的眼风扫过孟皖之,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多/管/闲/事”。
班主任黄荔原本在批改作业,此刻抬起头。她太了解自己的学生了,尤其是这个年级第一的晏临鹤——性格极度内敛,除了学习和孟皖之能偶尔让他多说几个字,几乎与所有集体活动绝缘。再想起曹志强之前在办公室抱怨高三不该搞活动的言论,黄荔心里的天平也倾向了“推掉”。作为班主任,年级第一的成绩和状态是她最大的责任,晏临鹤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浪费不起。
黄荔放下红笔,走到讲台边,对学生们说道:“这种事情你们也别太上心,如果没有对乐器十分熟悉的就不用报名了,这件事情交给学校。”
班主任黄荔发话后,一班也即将回归题海时,前排一个平时文静和黄荔关系不错的女生犹豫着,细声细气地插了一句:“黄老师……那个,我分班前和晏临鹤同班的,高一时我好像听音乐王老师提过一次,说晏临鹤钢琴弹得特别好,好像到了专业水准……只是他好像从来不说,也没在学校弹过。”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在安静的教室里激起千层浪。全班的目光,连同孟皖之那瞪得滚圆,写满难以置信的眼睛,“唰”地一下全聚焦在晏临鹤身上。
孟皖之嘴巴张成了夸张的o型,无声地用口型对着晏临鹤咆哮:“钢——琴???你???藏得也太深了吧!!!”
晏临鹤抿紧了薄唇,微微侧过脸避开那些灼热的视线。
黄荔僵住,她是纯的震惊,她对此毫不知情。
深藏不露,真的深藏不露。
“那晏临鹤,你可以吗?”
黄荔看着晏临鹤——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但似乎也默认了,又看向旁边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孟皖之,黄荔最终把涌到嘴边的劝阻咽了回去。晏临鹤横竖都是三中第一了,耽误一点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可黄荔眉宇间仍有一丝隐忧,她盘算着私下得找晏临鹤谈谈,务必让对方安排好时间。
下课后,几个男生呼啦一下围住了晏临鹤,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孟皖之更是激动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好啊鹤哥!连我都瞒!太不够哥们儿,快老实交代,还有什么惊天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晏临鹤被吵得微微蹙起眉头,在嘈杂的人声中,他抬眼对上孟皖之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好奇和兴奋的眼睛,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没什么好说的。”然后,在众人或惊叹或探究的目光中,他重新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笔,仿佛刚才被推上风口浪尖,接下“为校争光”任务的是另一个人。
只有那握着笔杆,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说起钢琴,晏临鹤的情绪是复杂的。
——
周染毕业于全国最好的音乐大学,学的民族声乐系。她的高中不是正规中举上的,作为艺术生,四处唱歌比赛是常态。
母亲徐华是音乐教师,周染仿佛生来就浸润在旋律之中。天赋的厚赐在她身上显露无疑——一副被上帝亲吻过的歌喉,让她在艺术的道路上几乎一路坦途。
从故乡的小城,周染一步步走向岐州——这座权力与声名交织的繁华之都。她的同学毕业后很多现在都当了院系主任,剩下的不论怎么说,都在乐坛上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位。
她毕业后依旧没有放弃对唱歌的热爱,纵使家里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徐华和周昌云还是尽自己的一切托起女儿追逐星辰的梦想。
直到二十四岁那年,一首《尔尔星辰》如惊雷乍响,将原本小有名气的周染推至万众瞩目的巅峰。那一刻,所有沉潜的岁月都获得了加倍的报偿。
此后她的光芒愈发璀璨,合作的名单上添上了诸多知名导演的名字。然而,优秀的光环也意味着马不停蹄的奔忙。演出、巡演……她的时间被挤厂密不透风,再无暇旁顾。
母亲徐华从音乐行业退休后开始涉足商贸。一次偶然的票据合作让她与郑沁兰攀谈起来,话题兜兜转转,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忧心起子女的终身大事,再一细问,双方年龄竟只差一岁。
于是一周后,周染被推到了那家餐馆的相亲席上。
那家如今已近乎湮没的小酒馆,便是周染初见晏宁之地。
两年后,他们结婚了。圣洁的白纱披身,周染挽着父亲周昌云的手臂,手捧一束耀眼的金色玫瑰穿过宛如世纪华章的典礼殿堂。她的每一步都踏在心跳的鼓点上,走向尽头处静候的晏宁。
那日,她为所有见证者献歌一曲。歌声绕梁,情动四座。那一天,他们的婚礼登上了新闻。
嫁入晏氏这个庞大的家族,二十六岁的周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她骨子里争强好胜,从不甘落于人后。晏宁亦是如此。他不愿依附家族荫蔽,执意以自身能力创业。晏宁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系,但是创业的走向选择了父亲晏正国所在的建筑材料行业。婚后,两位年轻人很少相聚,不像其他夫妻那样过着花前月下的生活。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倾向,只会在对方低谷时期相近一切办法回来陪伴,然后一起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
不久后,他们迎来了儿子,取名晏临鹤。
初为人父,晏宁推掉了一单重要的生意,专程守在医院的病房里陪伴周染。他甚至笨拙地系上围裙,亲手熬了一碗温热的粥,小心翼翼地放在周染的床头。
那段日子,他每天下班后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医院。周染的口味挑剔,原本不擅庖厨的晏宁,竟在焦头烂额中硬生生练出了几道拿手菜,只为哄妻子多吃一口。
直到周染转入了月子中心,晏宁才重新踏上他那风尘仆仆的商旅征途。
——
断奶后的晏临鹤三番五次地发起高烧。又一次望着襁褓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脸,连日的疲惫和焦虑终于冲垮了周染的神经。她失控地对着婴儿低吼:“哭什么哭!不要再吵了!!”
母亲陡然拔高充满烦躁的嗓音,让小小的晏临鹤猛地噎住了哭声,泪水悬在通红的眼角,欲坠未坠。
“怎么了染染?”徐华闻声推开门,心疼地抱起外孙,轻拍安抚着,无声地退了出去,将一室压抑的寂静留给几近崩溃的女儿。
周染抓起手机,几乎是立刻拨通了晏宁的号码,对着听筒嘶喊:“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周都在南市,项目盯得紧,实在赶不回。”晏宁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意。
“晏宁我告诉你,今晚要是见不到你,我们就离婚!”周染的声音尖锐得像玻璃刮过。
“又怎么了?”晏宁的语气里透出些许不耐。
“我让你妈过来搭把手!她宁愿在家‘称病’躺着,也不肯过来看一眼小鹤!所有事情都是我妈在扛着!”委屈、愤怒、孤立无援的情绪瞬间决堤,周染对着电话那头源源不断地倾泻着积压已久的怨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晏宁只能压下自己的烦乱,尽力安抚着情绪失控的妻子,承诺会想办法解决。
周染似乎冷静下来了,她推开房门的后无意识地撇想阳台的方向。徐华正抱着晏临鹤指着窗外的小麻雀,“啾啾啾”地模仿它们的叫声来逗他开心。
阳光照在婆孙俩的身上,周染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地退出。
——
周染心中对儿子有着清晰的期许:他必须掌握一门乐器,最好是钢琴,像她一样。
于是,五岁的晏临鹤第一次被按在了冰冷的琴凳上。母亲的严苛与紧迫感如影随形,幼小的他常常是含着眼泪在不成调的琴音中挣扎。当同龄的孩子在阳光下追逐嬉戏,他的童年被禁锢在琴房里,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单调的音阶。
家中往往是这样的循环:母亲严厉的呵斥声落下,父亲便会出面回护。如此反复无数次后,周染终于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当她管教孩子时,晏宁必须回避,一眼也不许看晏临鹤。
时光荏苒,晏临鹤一天天长大。周染为了重拾搁置的音乐事业,再次奔忙起来,分身乏术。抚养晏临鹤的重担,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外婆徐华日渐苍老的肩膀上。
或许是过往练琴留下的阴影太深,晏临鹤对外婆家的钢琴也表现出近乎本能的排斥,他从不主动靠近,更别提聆听乐谱。徐华也从不逼迫晏临鹤,只是偶尔在某个夕阳熔金暮色四合的时刻,她会轻轻掀开那架老钢琴厚重的琴盖。
琴盖开启的微响,有时会惊动房间里的小人儿。晏临鹤悄悄从门缝探出脑袋,屏息凝望着客厅。只见外婆端坐在琴凳上,整个人被窗外流泻进来的橘红色余晖温柔包裹。那架年岁悠久的钢琴在她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下,竟流淌出如此温暖而宁静的旋律——那是她年轻时,曾无数次弹给幼小周染听的旧日歌谣。
徐华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她回头对着门缝的方向,嘴角漾开一抹了然的笑意。
晏临鹤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了脑袋。
“来。”徐华温和的声音响起,她拍了拍身边空出的琴凳位置。
晏临鹤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迈着小碎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蹭了过去。
他挨着外婆坐下,小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琴凳里,双脚还悬在半空,够不着地面。
“一闪一闪亮晶晶……”徐华抬起右手,在高音区轻柔地落下,那简单纯净的主旋律像一颗颗被擦亮的星星在暮色中跳跃闪烁。重复了几遍后,晏临鹤也抬起了他的右手按下琴键,凭借着极好的记忆力用童声唱着:“满天都是小星……挂在天空放光明……”
徐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亮光。她的左手却悄然探向中低音区,按下深沉而饱满的和弦。简单的童谣主旋律瞬间被这沉稳的基石托起,变如空下缓缓流淌的星河,壮阔而温暖。
就这样,一老一少,在暮光浸染的客厅里,四手在黑白琴键上或追逐或应和。琴声交织着童音,流淌成最简单也最动人的乐章。晏临鹤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抹久违的灿烂笑容。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童谣的尾声在渐弱的琴音中飘散,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外婆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在男孩稚嫩的手背上。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余下窗外归巢的鸟鸣和空气中弥漫的馨香。
在学校挑来挑去的结果上,最后还是决定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能演出的,任务大家都是均分。
曹志强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别的任务都分派完了,现在还剩一个位置——给开幕式钢琴演奏的同学翻乐谱。”他继续说道,“昨天把年纪里弹钢琴的选出来了,是一班的晏临鹤同学,人家钢琴是专业水准,这次表演很重要,代表我们学校在区里的形象。”
形象?听到这里洛星河心理直嘀咕,您三中多考几个重本形象就有了好吗。
在大家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中初昭岁心里却激起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带着点不爽快的余波。之前关于英语竞赛报名那件事情,晏临鹤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漠样子,瞬间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眼前。
“翻乐谱?”陆景池道,“听着挺轻松的活儿啊。”
“轻松?”曹志强瞪了班长一眼,“你以为就是站旁边当木头?节奏、翻页时机都要配合演奏者,一点都不能错!需要细心,耐心,还要有点乐感!最好是女生,心思细些。”他说着,目光在几个平时比较文静的女生脸上挑巡,“谁觉得自己能胜任?我给你们点奶茶。”
哦哟,一提到奶茶大家都明白年级主任为了荣誉这回要破费了。
可是,高三的时间比金子还贵,为一个大冰山翻谱子?何况还是那个出了名难相处的晏临鹤?大部分人都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习题。
初昭岁原本也没动心思,为校争光?她只想争分夺秒多做几道题。但“晏临鹤”的名字和他此刻需要人帮助的事实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那点“不对付”的记忆上。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去给他翻谱子?在他最需要安静专注的时候,像个幽灵一样杵在他旁边?想象一下他那种万事掌控在手的人,不得不忍受一个“不对付”的人近距离存在,还得靠她翻.……那感觉,应该挺膈应他的吧?哦吼,想想就好解气!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她甚至能脑补出晏临鹤那张万年冰山脸上可能出现的细微裂痕——皱眉?抿唇?或者干脆当她不存在?无论哪种似乎都很有趣。
就在曹志强准备强行指定时,初昭岁举起了手,脸上平静:“老师,我想试试。”
曹志强一愣,显然没料到主动请缨的会是初昭岁。“你……确定?这任务需要很认真。”
“嗯,”初昭岁点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我平时挺细心的。”
曹志强松了口,,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好!那就你了!下午放学后直接去艺术楼三楼的小音乐训练房找王静老师报道,她会安排你和晏临鹤同学对接排练。”
——
艺术楼远离主教学区的喧嚣,弥漫着松香木料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息。初昭岁推开三楼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时,清冽流畅的钢琴声便如水般流淌出来,瞬间包裹了她。
训练房不大,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占据了中心位置。窗外的暮色为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晏临鹤背对着门口,坐姿挺拔如松,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翻飞,一串复杂而华丽的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出。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老师站在钢琴旁,微微闭着眼,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打着拍子,脸上是专注和欣赏的神情。
初昭岁脚步顿了一下。这场景…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太…专业,也太有距离感了。晏临鹤沉浸其中的状态,仿佛自成一个小宇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王静老师听到了动静,她睁开眼看到初昭岁,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稍等。
此时晏临鹤正好弹完一个激昂的段落,双手悬停在琴键上方短暂的休止。王老师趁机开口,声音轻柔:“临鹤,六班负责翻谱的同学来了。”
晏临鹤没有立刻回头,他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似乎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随即才缓缓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落在初昭岁脸上时,那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唇线绷紧,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更加冷硬。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清晰的不悦和被打扰的烦躁。
他显然认出了她。
初昭岁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小火苗被他这毫不掩饰的“不欢迎”态度“噌”地一下点燃了,她挺直脊背迎上他那冰冷的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无辜的微笑。
看吧,果然不乐意了?这就对了!
王静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依旧温和地笑着介绍:“初昭仪同学,这是晏临鹤同学。临鹤,这是六班的初昭仪,接下来负责你的翻谱工作。”
沉默在训练房里蔓延了两秒,只有窗外归巢鸟雀的啾啾声隐约可闻。
晏临鹤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的视线从初昭岁脸上移开,重新落回乐谱。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比报名时的冷漠无视更直接。
王老师终于感觉到一丝异样,但排练时间紧迫,她只能压下疑惑开始给初昭岁讲解翻谱的要点:注意演奏者的呼吸和肢体语言,卡准乐句的间隙,动作要轻快准确,不能遮挡视线……
初昭岁听得认真,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个重新将手指按在琴键上,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少年。
“好了,我们来试一次配合吧。”王静示意初昭岁站到晏临鹤右后方合适的位置。
初昭岁依言站定,拿起那叠厚重的乐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晏临鹤身体线条的僵硬,这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行,晏临鹤,你不是不乐意吗?不是装不认识吗?那我更要好好杵在这儿了!
琴声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似乎更冷凛了一些。初昭岁盯着乐谱上跳跃的音符,又看看晏临鹤那双在琴键上飞舞的手。当第一页的最后一个音符将尽,她屏住呼吸按照王静老师教的,迅速轻巧地翻过一页。
新的一页乐谱展现在晏临鹤面前,他的演奏没有丝毫停顿,流畅依旧。然而就在翻页动作完成的瞬间,初昭岁清晰地看到他按下一个强力和弦的左手小指明显地带着一丝不耐般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甚至微微泛白。
初昭岁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带着点得逞意味的弧度。
等着吧,英语竞赛上实力碾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