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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对手

盛夏光年(短篇)

那声冰冷而短促的指令瞬间拉回了初昭岁神游的意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手指迅速完成了翻页动作。

晏临鹤将被打断的旋律流畅续接,但那股深情的华彩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节奏也变得更加一丝不苟。

初昭岁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晏临鹤弹得曲目上,那乐曲宛转悠扬,在先前气势磅礴地旋律上更带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感觉,甚至极易让人沦陷。

她微微蹙眉,新曲的主旋律令她耳熟。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了,被藏在心底的一种难以言语的苦涩感悄然席卷了她,都说有些歌曲会把人带回第一次听见它时的模样,那么这首歌就让初昭岁心头为之一颤。

表演在一种微妙的,只有台上两人能感受到的紧绷中结束。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晏临鹤面无表情地起身,对着台下标准地鞠躬致慰,眼神依旧疏离。初昭岁站在他身后,香槟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脸上维持着平静,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一丝被打扰的不快——这是对那首曲子带来的莫名悸动。

幕布落下,后台的喧嚣瞬间包裹了他们。

晏临鹤径直走向放在一旁的琴盒,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乐谱。初昭岁也拿起自己的谱夹,准备离开这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地方。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住了。

那旋律久久缠绕着她,如果不问清楚这首曲子的来历,她不会唐突地离开。

初昭岁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走向那个正在低头扣琴盒锁扣的冷峻身影。后台人来人往,灯光有些晃眼。

“晏临鹤。”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晏临鹤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背脊线条。

初昭岁无视了他周身散发的寒气,直接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刚才……后面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你的乐谱里没有曲名和做谱人的名字。”

晏临鹤扣上最后一个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终于抬起了头,目光落在初昭岁脸上。那眼神很深,像结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仿佛根本没听到。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后台的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初昭岁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放奔离开时,晏临鹤薄唇微启,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不重要,我随便选的曲子。”

晏临鹤提起琴盒,示意初昭岁挡了他的路。

初昭岁眉头微蹙。他避而不答的态度比直接否认更让她确定那首曲子有秘密。她没有立刻让开,反而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又问了一遍,语气更沉:“那首曲子,对你很重要是吗?它叫什么?”

晏临鹤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快的东西掠过,快得无法捕捉,像是被触碰到逆鳞的野兽一瞬的警觉。他周身的冷意更甚,目光锐利地锁住初昭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眼神明确地表达着:与你无关。然后,提着琴盒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冷风,毫不停留地走向后台出口,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初昭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香槟色的礼服在后台略显凌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想到台上腰间的怀表产生了震动,初昭岁环顾四周,在一间小杂物间里关上了门,她打开怀表盖子,蓝色的屏幕出现在空中,照得四周一片幽蓝色。

这一次的页面是类似群聊天框的模样。

初昭岁往上翻,终于发现了震动的来源。

零枷:不知道,这事你得问她,@西森猫

橙汁:所以你来吗?看到回复一下。

昏星:人家要上高中,打扰别人学习是不好的@橙汁

初昭岁又往上翻了翻,大致了解到是关于十月画展的事情,许璎眠要和宋凯橙去岐州鄜邹区的博物馆里拿《斯卡洛河的夏天》这幅画。

西森猫:画展什么时候?

橙汁:哎呀你终于回复啦,就下周三,票的话零枷已经准备好了,下午四点的那一批的,你要去的话再给你添一张。

西森猫:谢谢,不过我们好像要上课,还有拿画这种事情我并不太擅长。

橙汁:好吧好吧——需要给你带些纪念品吗?

西森猫:不用啦,任务要紧。

初昭岁从小在鸦羽长大,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和这些精英们相处融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合上怀表,再次出门时正巧碰到四处张望的苏熠棠。

苏熠棠一见她,立刻像踩了风火轮般飞奔而来。

“昭昭——!!”她拉着初昭岁的手兴奋地跳跃起来,“果然你穿什么都好看啊啊!!”

初昭岁笑了笑道:“就你会说话。”

苏熠棠举起相机在她面前晃了晃:“铛铛铛~我把你在台上的都录下来了!要回去发给你吗?”

初昭岁本没太在意,但听说录了视频,立刻问道:“阿苏,你知道晏临鹤弹的最后一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苏熠棠抿唇想了想:“很耳熟……听旋律应该是首老歌了。我回去帮你查一下,改天告诉你。”

“好,那麻烦你了。”

“哪里啊!你跟我多会儿张影就在里面啦~”

夜色深沉。

晏临鹤独自一人待在客厅里,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他坐在钢琴前,没有弹奏白天练习的那些华丽曲目,手指只是在琴键上无意识地、缓慢地移动,流淌出的是破碎不成调的片段。

他需要整理自己。初昭岁的追问让他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被他深埋的过往。外婆的温暖,母亲的冰冷,那本被烧焦的乐谱……还有开幕式上那个失控的自己,和那个……站在他身后,却让那段旋律意外失控的人。

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晏临鹤手指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昏黄的灯光下,徐华披着肩帛站着。

“阿婆……”晏临鹤顿了顿,“是我吵到您了吗……”

徐华摇了摇头,她迈开步子,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边未织完却丢在一侧的毛衣。

“怎么想起来弹这首歌了?”徐华戴上老花镜,微盛着眉头,手指捻着毛线针,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晏临鹤身上。

晏临鹤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冰凉的琴键上,像在斟酌,又像在抵抗。

”……开幕式上弹的就是这首。”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沉,“至于理由……“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没有。”

“你妈妈写这首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徐华低头串着毛线,仿佛在自言自语,语气平淡却带着岁月的重量,“前后写了三年吧,才短暂走红。其实旋律已经很青涩了,但胜在简单,好上手。“

晏临鹤的目光投向琴盒。他伸手拿出里面那份旧乐谱,指尖顺着折痕向上推,将卷进去的部分小心展开。发黄的纸页上,清晰地印着两行字:《上弦月》编谱:层林尽染

“层林尽染”这是周染未成名时用的笔名。当她声名鹊起后,这个名字便如同旧衣裳般被舍弃,久而久之,也湮没在人们的记忆里。

“这是写给你的歌。”徐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你妈妈那时怀着你。按月份推算,你出生的那晚,正好是上弦月。”

晏临鹤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了,指节微微泛白。

“那会儿它正火的时候啊,”徐华继续说着,毛线针轻磕,“几乎每家每户刷短视频,背景音乐都是这个调调。就算不知道名字,光听个开头,大家也都明白了。"

——

记忆的潮水带着冰棱,刺骨地漫上来。晏临鹤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攥着成绩单、指关节发白的小男孩。

那时的周染已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她留给家的缝隙狭窄得可怜。小时候的晏临鹤在徐华带着的那段日子里,脸上还会有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

可是小学的走廊里总有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向他。“看,又是那个没爸妈接的……”“晏临鹤?他妈妈是歌星?吹牛吧!从来没见她来过!”那些带着讥讽的目光和话语一遍遍打磨着他脆弱的自尊。晏临鹤只能红着眼眶,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头扎进外婆怀里,把眼泪和委屈都蹭在徐华那件熟悉的衣服上。

“阿婆……他们说……说我没有妈妈管……”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徐华总是心疼地搂紧他,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睛里盛满了怜惜和无奈。她沉默良久,才用温和的声音说:“小鹤不哭,你好好考试,期末考好了,阿婆就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这个模糊的承诺却成了小晏临鹤心中唯一能抓住的光。

于是那学期的期末考试成了他孤注一掷的战役,他埋头在书本里每一个字都看得格外认真。成绩单发下来时,鲜红的“100分”和顶端的“第一名”让他几乎雀跃起来。小晏临鹤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像攥着稀世珍宝一样,一路跑回家。他气喘吁吁地举到外婆面前,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期盼:“阿婆你看!我考了第一!第一!”

徐华看着外孙兴奋得通红的小脸,她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阿婆说话算话。”

几天后徐华带着精心打扮过的小晏临鹤来到了周染公司所在的高档写字楼,穿过光洁如镜的大堂,写字楼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味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他们被助理引到一间宽敞的休息室外,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周染正背对着门口和她的经纪人正专注地讨论着什么。

小晏临鹤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又期待。他挣脱外婆的手,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带着那份滚烫的成绩单,几乎是扑了进去,声音因为激动而格外响亮:“妈妈!妈妈!你看!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老师都夸我!我……“

他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周染闻声转过身,精心描绘的妆容让她美得无可挑剔,却也像一层精致的面具掩盖了所有属于母亲的神情。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盛了一下,目光掠过儿子兴奋的脸庞和他高高举起的成绩单,没有丝毫停留。

”嗯。”一个单音节,冷淡得像冰。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接那张孩子视若珍宝的成绩单,只是用下巴随意地朝旁边一个紧闭的门示意了一下,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冰冷:“隔壁是录音棚,里面有人在试音,小声点,不要大喊大叫。”

那一刻小晏临鹤脸上所有的光芒瞬间冻结,碎裂。他举着成绩单的手僵在半空,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耳边嗡嗡作响,母亲那冰冷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小心翼翼的期待和刚刚膨胀起来的骄傲。

“妈妈……”晏临鹤的声音在发抖,“您不应该夸夸我吗……”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一次成绩说明不了任何事情。”周染俯视着小小的他,“况且你本来就该这样,没什么好激动的。”

徐华看着外孙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僵硬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不再多言,而是默默上前紧紧地揽住孩子微微发抖的肩膀,半扶半抱地将他带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转身时,徐华最后看了一眼周染僵直的背影,眼神复杂。

晏临鹤默默地,顺从地被外婆牵着手离开,再没有回头看过。一定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母亲才不认可我的……他是这样想的。

——

客厅里落地灯昏黄的光晕似乎也骤然冷了几分,晏临鹤停在琴键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抵抗着从记忆深渊涌上来的寒意。他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个小小的绝望的自己,以及母亲那张精致却漠然的脸。

然而《上弦月》的旋律如同宿命的召唤在他指尖下再次流淌出来。

这一次,音符不再是无意识的游移。他清晰地弹奏着,每一个键都按得精准无比。

琴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清冷,疏离。像月光照在深秋结霜的湖面,泛着冰冷的光泽。

每一个音符落下,都像是在他心上敲下一小块冰。旋律本身或许优美,他的技巧或许娴熟,但那其中蕴含的母爱他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它空灵,飘渺,遥远得如同天边的上弦月本身,散发着幽寂的光。

区运动会的喧嚣刚淡去一周,班主任曹志强带来的新任务又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就很不平静的湖面。

“同学们!都安静!”曹志强站在讲台上,拿着三角尺用力敲了敲桌子,“下周五校运会,项目报名和高二一样。老规矩,男生踊跃点,体育委员洛星河来负责。至于女生……”他目光扫过底下为数不多的女生区域,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强势,“咱们班女生少,所有女生必须参加至少一个项目。项目自己挑,别讨价还价,重在参与,为班争光!”

女生堆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叹和不满的嘀咕。初昭岁面无表情,她对运动会毫无兴趣,只想当个隐形人。不过好在初昭仪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她拿着医院曾经开过的证明就没关系。

“还有更重要的,”曹志强提高音量,“开幕式每个班都要出节目,这我就不多说了吧大家高一高二都这么过来的,文艺委员肖雅你主抓紧,下周三就要校运会了。”

话音刚落,教室瞬间沸腾。

“又是这个!好在是最后一次出场了。”

“跳舞吧,和去年一样,简单一点。”

“去年就跳舞的……唱歌怎么样,大合唱?”

文艺委员肖雅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但此刻再次压力山大,带着寻求意见的眼神看向好朋友庞思然和邱婳的方向。

“跳舞!必须是跳舞!”庞思然立刻响应,声音带着惯有的张扬,她亲昵地挽住邱婳的手臂,“我们去年不就跳的舞蹈嘛?效果还不错呢,这回咱们就跳个简单又炸场的舞,绝对秒杀全场!”她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初昭岁和苏熠棠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邱婳笑了笑:“跳舞可以,但动作得简单,时间也紧。”

肖雅连忙附和:“对对,跳舞好!邱婳你帮我想想合适的舞蹈,然后我来排过场。”

体育委员洛星河发完报名表,晃悠过来:“那我们男生呢?干看着?”

高越正研究着报名表,头也不抬:“你也一起跳呗!庞思然不是说简单吗?穿个蓬蓬裙跳起来多可爱!”

“高越你找死!”洛星河作势要扑过去,引来一片哄笑。

苏熠棠愁眉苦脸地对初昭岁道,“昭昭,你说报啥?实心球?感觉能摸鱼……”

初昭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早上苏熠棠告诉自己她查到曲子了,叫《上弦月》,作者层林尽染,具体就不知道了。她的心思还在这首歌里,想着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至于其他的,她只觉得烦躁。

“苏熠棠……还有初昭仪,”庞思然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传过来,“跳舞啊,一起来,动作很简单的,邱婳亲自教!”她脸上笑着,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邱婳也看了过来,笑容浅浅的:“是啊,集体活动女生都参加才好看。”

苏熠棠立刻感受到那种被点名的别扭感,本来她们就不合,此时的意思她听的很清楚。她们几个高一时做过一段时间的好朋友,自己曾经得过疾病导致如今四肢不协调这件事情她们又不是不知道。“谢谢,但不用!”

“那可不行!”庞思然立刻反驳,声音拔高,“老师说了女生必须参加!项目你们选轻松的可以,但开幕式表演是班级形象,所有女生都得参与!肖雅,你们说是不是?”她直接把问题抛给班委。

肖雅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庞思然和邱婳,又看了看初昭岁和苏熠棠,小声说:“嗯…曹老师是希望尽量都参与……”

初昭岁看着庞思然,再听听班委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心里觉得好笑。

邱婳之前刚开学的是个给自己抵过橄榄枝,但是陆景池的眼神就有着一丝不悦。后来和苏熠棠做朋友了,明显感觉庞思然她们把在苏熠棠身上的不欢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没事的,她们不愿意就我们几个跳,也七个人呢。”肖雅突然开口道,“我觉得苹果香就挺好的,男生女生都好上手。”

洛星河突然举起了手,“哎哎,我不要啊,这舞蹈太无聊了咱们男生要整就整点硬核的,”他猛地一拍桌子,吸引了全班注意,“机器人舞怎么样?最近特别火的,到时候我带个头套!”

“噗——!”高越第一个笑喷出来,“跳这个?洛星河你想笑死我继承我的数学作业吗?”

“哈哈哈!好主意啊洛哥!”几个男生立刻起哄。

“穿着校服就能跳,省钱!”

“诶!咱们穿个黑色的衣服去跳!就算这个舞是个循环,那也得有点特色!”

这个提议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全班男生的热情。

庞思然和邱婳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肖雅也愣住了。陆景池推了推眼镜,似乎在认真评估可行性。

“机器人舞?!”庞思然声音尖了一些,“这……这太奇怪了吧?开幕式跳这个?一点都不美!”

“怎么不美了?”洛星河梗着脖子,“再说了这是我们男生多事情,你们女生该跳什么跳什么,想让我们跳那种安静的舞蹈?不可能。”

“就是就是!”高越立刻声援,“咱们两不误嘛,让肖雅衔接好之间的过场不就行了吗?”

肖雅拍了拍两位好友的肩膀,“行啦,最后一年了,大家玩的开心才是最好的。”

随后在大家的协商下,校运会的开幕式也便准备好了。

校运会的第一天,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慷慨地洒满整个操场。巨大的主席台被彩旗和气球装点,激昂的进行曲响彻校园,各班级方阵穿着统一的班服或校服,在指定区域集结,喧闹中透着蓬勃的朝气。

高三六班的位置在操场靠后,曹志强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显得精神了不少。此刻他正双手叉腰,正站在队伍前面做最后的动员:“同学们精神点!拿出我们六班的气势来?待会儿入场口号喊响亮,尤其是男生!洛星河,你男生领舞跳出点样子来!女生们,庞思然邱婳,你们的舞蹈队形动作要整齐!”

“放心吧老班!”洛星河拍着胸脯,一脸跃跃欲试。

“没问题!”庞思然声音响亮,带着点表演前的兴奋。

邱婳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特意搭配的运动风短裙和发带,肖雅则紧张地捏着流程单。

苏熠棠小声嘀咕:“希望快点结束……好在大家手拉手跳完舞后独舞是他们几个……”初昭岁则目光平静地扫过主席台和前方攒动的人头,道:“随便了,看着热闹就行。”

开幕式正式开始,伴随着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国旗班、校旗队、彩旗方阵、鲜花队依次庄严走过。随后是各年级、各班级的方阵入场。

“下面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6)班!”广播里传来主持人洪亮的声音,“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团结奋进的集体!看,他们步伐矫健,斗志昂扬!听,他们的口号响彻云霄!”

“六班六班,非同一般!团结拼搏,勇夺桂冠!”在班长陆景池的带领下,六班方阵踩着鼓点,喊出了排练了无数次的口号。高越扛着班旗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庞思然,邱婳等人都努力挺直腰板,面带笑容。

方阵走到主席台前指定位置停下。短暂的安静后,先是大家手拉手跳一段踢腿舞,这个不难,是肖雅惊醒排练过的——旨在给看台上的老师们带来一种参差的错落感。紧接着是女生们——准确来说是邱婳她们几个玩的好的——跳的苹果香,舞蹈只有片刻,跳完后女孩子们迅速撤离,把舞台留给男生。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广播里响起了洛星河最爱的舞。

他穿着小熊服,随着伴奏走着夸张的步伐来到舞台C位。

以洛星河为首的六七个男生瞬间从方阵中出列,站到了队伍前方空地上。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运动裤和白色T恤,脸上带着点豁出去的兴奋和紧张。随着音乐的高潮部分来袭,“喷”地一声炸音的同时男生们的手臂同时抬起然后飞快地左,右,上,下,脚踝也随着鼓点里外扭动。

“哇哦!!!!”

台下尤其是男生聚集的区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口哨和掌声。曹志强在看台上看着,虽然觉得有点滑稽,但看到效果这么好,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邱婳也不闲着,她离开跑道来到舞台区,手中的糖果朝学弟学妹们面前一撒——

“哇啊啊!!”女孩子们疯狂地叫着站起身来,伸手去抢糖果。

整个表演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当音乐以一个强烈的电子音收尾,男生们定格在一个自以为很酷的姿势。

“好!非常好!”曹志强在他们头上的看台上大喊,红光满面:“我今天班费给你们点柠檬水!”

初昭岁和苏熠棠一样不喜热闹,所以班上兴高采烈地用作一团时,她们只是两个人在相对安静的道上走着,有说有笑。

“感觉去年的开幕式还是历历在目啊……”苏熠棠挑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坐下,道,“当时也是跳舞,你可别小瞧洛星河,这家伙街舞和秧歌有一手呢。”

“这样吗?那女生呢?”初昭岁有些好奇。

“我们没跳哈哈,那次男生主场。”苏熠棠道,她笑完却又有些感慨般的,看向了看台脚下的假草垫子。“班主任是强制所有女生参加的这没错,去年给我报了一百米,但是我没参加,高二的运动会我都不在。”

“怎么了?”初昭岁接过了同学发的巧克力能量棒,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又看向苏熠棠。

“就是不想参加呗,班上没有玩的好的,我一个人干站着吗?”苏熠棠说着,“那年学校有学农,听说要住宿后我也没去,试想一下和她们几个住在一起,哦天,那很不好了。”

初昭岁早就听苏熠棠说过自己和庞思然她们的故事,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不过学农和综评有关系,你不去真的可以吗?”

“综评就综评呗,我硬考!”苏熠棠赌气似的把下巴搭在膝盖上,“我想考的大学不在又不在岐州,跨省人家不看的,再说了我们班能用综评的又有几个。”

“好,那就硬考!”在苏熠棠震惊地表情下,初昭岁拧开汽水盖子,递给她,“一个人走完高三太累了,我想,两个人或许轻松一些。”

阳光撒在初昭岁的脸上,她的笑容依旧。

苏熠棠着实愣了半晌才接过她手上的汽水瓶,她似乎像坐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举起瓶子碰上初昭岁左手上的同款。

“那我宣布,我们要一起顶峰相见!”

初昭岁接下朋友的庆祝,望着操场上人头攒动和即将落山的夕阳,指尖不由得磨搓着气泡水的瓶身。

她很想这样,平平静静的,直到永远。

十月画展在歧州一座小型博物馆拉开帷幕。展品是一批来自海内外的油画,虽不及之前那些重磅墓葬文物引人注目,但售票依然迅速售罄近半,展厅内外人头攒动。

博物馆外,梧桐树的荫凉下。许璎眠斜倚着树干站立着,她戴着宽檐遮阳帽,帽上紫罗兰色的发带随着微风轻轻飘拂。身上剪裁合体的连衣裙也随风摆动,她低着头,指尖不时滑动着手机屏幕,姿态看似悠闲。

“早上好。”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穿着休闲西装的宋凯橙自远处走近,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笑容明朗。

“日安,橙汁。”许璎眠放下手机,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惯有的、人畜无害的笑意,“今天穿得很好看呢,是新衣服吗?”

“啊,是的。”宋凯橙被她一说,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前些日子刚入手的,虽说衣柜里相似款式的已经不少了。"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自嘲的幽默。

“那小心待会儿弄脏了呢。”许璎眠的语旧舒缓惶懒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关心。

宋凯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真是小看我了,‘昏星’。”

许璎眠无声地笑了笑,不再多言。她直起身子,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她撩起被风吹落的一缕发丝,露出小巧的耳廓,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微型耳麦,“零枷那边都安排好了,随时保持联系。”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两人身上。鸦羽的两位如同普通参观者般汇入走向展厅入口的人流。

入口处人潮涌动,两人排着队,神态轻松地闲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天气,画展的宣传册设计,甚至旁边咖啡厅飘来的香气。宋凯橙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对着博物馆的建筑外观拍了几张照片,姿势标准得像个普通游客。

轮到他们时,宋凯橙利落地递上两张门票。许璎眠则在一旁微微仰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入口上方的展览海报,宽檐帽下的脸庞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走进略显拥挤的展厅,艺术的气息和人群的低语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

几乎在踏入主展厅的瞬间,许璎眠小巧的耳麦里传来一个略带电子质感的男声,正是沈妄归:“昏星,橙汁,接入确认。位置:主展厅入口。时间:16:40,环境音正常,信号清晰。”

许璎眠脚步未停,目光随意地扫过一幅色彩浓烈的静物画,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同叹息,却清晰地通过骨传导的麦克风传出去:“收到零枷。顺利进场。”

宋凯橙则走到一幅风景画前,双手插在休闲西裤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研究笔触。他同样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脸上还带着对画作欣赏的表情:“橙汁确认。人不少啊,零枷,目标‘夏天’的坐标发来吧,省得我们像无头苍蝇乱转。”

耳麦里传来沈妄归平静的指令:“目标《斯卡洛河的夏天》,尺寸:120x80cm,作者:代号‘画师’,这次他的虚拟名字为埃里希-冯-登兰,风格:早期象征主义。当前坐标:主展厅B区,坐标轴X7-Y3。路径已优化,建议:橙汁左转沿A区外围行进,昏星直行穿过中心雕塑区,可自然汇合于B区入口。注意:B区东北角有安保固定岗。”

“另外,”沈妄归的声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馆内监控系统已接管。主控室画面已循环播放前5分钟的安全录像,你们的实时画面不会被记录。移动安保的随身记录仪信号受到物理干扰器的覆盖,有效半径15米,请保持自然。”

“收到。”许璎眠轻声回应,她的行动路线与沈妄归的建议完美契合。她像被一幅抽画吸引,脚步自然地偏离主通道,轻盈地朝中心那座现代雕塑走去。她的姿态松弛,偶尔驻足,目光流连于画作之间,完全符合一个独自欣赏艺术的女性形象,只有那顶宽檐帽巧妙地遮挡了她嘴唇的细微翕动。

“对了零枷,”许璎眠的声音如同耳语,她正停在一组小型抽象画前,帽檐微微压低,遮住了大半张脸,"B区除了固定岗,流动哨的频率和路线是什么?”

“流动哨两人一组,每十分钟统行B区一周,路线固定。下一组预计在2分钟后从你们汇合点左侧通道出现。目前监控画面显示B区形客密度适中,无异常。”沈妄归的声音平稳地播报着,耳麦里传来轻微敲击键盘的声音,“整体展厅,包括其他区域都暂时干净,你们放心。”

“收到。”许璎眠和宋凯橙几乎同时低声回应。

宋凯橙在收到同样的路径信息后,对着面前的风景画似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然后转身,他仿佛被旁边一幅更大尺寸的作品吸引,自然而然地沿着A区的外围展线向左走去。他步伐不快,时不时掏出手机对着画拍一下,镜头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关键区域,俨然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兴趣的普通参观者。

“零枷,B区入口有临时展板吗?或者比较显眼的标识物?”宋凯橙看似在欣赏一幅花卉画,低声问道。

"B区入口右侧有一尊小型青铜骑士雕塑,是汇合点理想标识。”沈妄归的回答简洁准确。

“了解。”宋凯橙的目光越过人群,已经隐约看到了那尊骑士雕塑的轮廓。

两人如同两滴融入水中的墨,在熙攘的厅里沿着各自的路径不疾不徐地向着目标走去。

绕过青铜骑士雕塑,B区的核心展位展现在眼前。柔和的光线聚焦在几幅重要作品上,其中占据最佳位置的,正是他们的目标——《斯卡洛河的夏天》。

画面描绘了一条蜿蜒流淌的清澈河流,两岸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森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笔触细腻而富有层次感,色彩明亮饱和,透出一种近乎田园诗般的宁静与美好。它被放置在坚固的展架上,前方三米处站着一名神情严肃的安保,画作上方还有一个广角摄像头。

“原来是它。”许璎眠轻声低语,宽檐帽下的目光快速扫过画作。宁静的画面与他们的任务形成微妙反差。“零枷,确认目标《斯卡洛河的夏天》,状态完好?”

“确认。目标《斯卡洛河的夏天》状态正常,安保及监控位置如前所述,无变动。”沈妄归道,“周边区域扫描持续进行中,目前仍未锁定可疑个体,游客行为模式均在正常阈值内。”

宋凯橙像被这幅夏日美景吸引,自然地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安保允许的最近距离线外,拿出手机调整角度,似乎想拍下这动人的景致。他略有担心地低声问:“零枷,画作本身有特殊防护吗?比如压力感应,微震动传感器之类的?”

“基于热成像和低频扫描分析可知,画框及画布本身未检测到附加电子防护层。防护主要依赖物理安保和监控。但…..”沈妄归停顿了一下,“西南角靠近消防通道的未知信号干扰源依旧存在,强度轻微波动,干扰模式不稳定,无法完全解析。该区域监控存在死角,无法全覆盖。”

“西南角…”许璎眠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个方向,那里陈列着一些小型风景素描,人流相对稀疏。她微微侧身,仿佛在寻找更好的观赏《斯卡洛河的夏天》的角度,实际是利用帽檐的遮挡,更仔细地观察西南角的情况。暂时看不出异常,只有几个普通游客在驻足观看。

就在这时,一个小意外发生了。

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手里举着一个快要融化的粉红色棉花糖,兴奋地指着《斯卡洛河的夏天》对他妈妈说:“妈妈看!河里有鱼!”他过于激动,脚下被自己松开的鞋带绊了一下,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小心!”宋凯橙离得最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手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小男孩的肩膀,避免了孩子一头撞上展架或安保的尴尬局面。孩子手里的棉花糖只是轻轻蹭了一下宋凯橙崭新的休闲装的袖子,留下一点黏糊糊的粉色糖丝。

“哇!谢谢大哥哥!”小男孩惊魂未定,抬头看着宋凯橙。

“小宝!让你慢点!”男孩妈妈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冲过来拉住孩子,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孩子太皮了,弄脏您衣服了,真是抱歉!”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没关系,举手之劳。”宋凯橙脸上立刻挂上温和宽容的笑容,他掏出自己的手帕,随意地擦了擦袖口,“孩子没事就好。看画入迷了是吧?下次要小心脚下哦。”他甚至还蹲下来,帮小男孩把松开的鞋带利落系好。

这个小插曲吸引了附近不少目光,包括那名安保,他的视线也被短暂地吸引过来。许璎眠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帽檐下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幕温馨的小意外。

“先生您人真好,太感谢了!”男孩妈妈感激不尽,拉着还在好奇盯着宋凯橙袖口糖渍的小男孩离开了。

安保的视线在宋凯橙身上停留了几秒,见他确实只是好心帮忙,而且袖子上的污渍似乎让他有点无奈,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展品和人群上。

“橙汁,你的新衣服…”许璎眠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通过耳麦传来。

“啧,意外收获。”宋凯橙低声回应,站起身又擦了擦袖子,语气轻松,“零枷,看到了?我可是严格遵守‘普通游客’行为准则,乐于助人好市民。”

“……真服了,懒得多说。”沈妄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丝无语,但很快又从平时的小打小闹恢复成专业腔调,“注意,流动哨即将进入B区,预计30秒后从左侧通道出现。干扰源信号强度在刚才的小意外期间有短暂跃升,现已回落。原因不明,建议持续关注西南角。”

“收到。”许璎眠应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画作,那宁静的夏日河景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声的吸引力。宋凯橙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似专注地欣赏着画作,实则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沈妄归提到的干扰源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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