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生

单薄的绣鞋踏在雨后湿润的泥土上,鞋边早已沾上几丝尘土,白裙在风中折皱,雨珠点落,暗花绽放。

当她踏进这片土地时,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回去了,但,她依旧迈开坚定的步伐,她,只想出去看看。

澄蓝的天空骤然间绽开数朵墨花,风携着雨珠卷入伞底,秀发在雨中浸湿,不远了,就在前面了,再坚持一会……

缀着春花的油纸伞几乎要被雨丝穿透,她转身跨入一座破旧的小院,回首时,雨似乎在她们对视时停住了……

那是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孩,青衫在风中摆动,脸上似乎没有表情,恍惚间却又看见嘴角的微笑,眼中被迷雾遮住,只有迷茫。她倚门观望,她是她的太阳,迷雾中唯一的光,在第一次见面就已注定。数年后,还是在这里,还是她们,倚门观望的人却交换了……

她打破了寂静,“你好,我是春水生,请问你叫什么呀。”

“无名。”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可以。”

“那,玄都花如何?”

“玄都花是什么意思?”

“桃花。我喜欢桃花,以前,先生告诉我,这个地方的出口处有一大片桃花林,我很想去看看。”

雨还在下,雨珠打落在屋檐上。破旧的竹屋里点起了油灯,灯光的黄晕照着她的笑靥。

“生,你知道吗,这个地方被外人称为……桃花源。”

“桃花源?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出去过吗?”

“没有,但我的母亲去过,她将我留在了这山间,就消失在了山那边,不留一丝痕迹……”

笑容僵在了嘴角,睫毛掩住了明亮的杏眼,白裙摇曳,秀发深埋入暗影,“玄,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山那边的人,都一夜消失了,没有人可以限制我的出行,我第一次离梦想那么近……”

青衫与白裙交叠,她第一次笑了,“生,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在雨中,她研磨展卷,她提笔疾书,也许,离梦想真的很近了……

“玄,我走了。”白裙掩在油纸伞下。

泪水早已盈满了眼眶,视线模糊了,“生,别走……”

“抱歉啊,玄,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呀!”雨点滴落在青衫上,深绿的暗花绽放开来。

“我做不到……”

“玄,别伤心了,我会回来的,等我,我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友!”白裙隐入树影,远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深山中……她留下一个明媚的笑容,在雨天也格外闪耀。

朋友吗?的确,她们是朋友,是愿意等待直到永远的知己。

她们在雨天相逢,又在雨天离别。

“生,我将为你栽上满山桃花。”

春风至,雪水消融,春水生,汇聚成小溪,淌在山间,滋润着初生的桃花。淡粉的花瓣微微绽开,甜香萦绕在空气中,随着风飘向远方,吹到友人的鼻尖,又带回那一抹纯白的身影。

“生,桃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生,我给你做了桃花酥,你什么时候回来尝尝。”

可是,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桃花酥凉了一桌又一桌,却终究没有等回友人的音迅。

她决定出去看看,就一次,去看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能让那样一个脱俗的女孩流连忘返。

……

“玄,如果你能和我一起来就好了。”

桃花源的出口已经没有桃花了,不再有“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美景了,只有一条清溪和几处枯枝。

但愿,别处不是这样的。

她乘一叶扁舟,顺溪而下,像千百年前的渔人般,离开了桃花源,她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她在洞庭湖中泛舟,在高山之巅眺望远方,在多水的江南思念故人,尝着山珍海味,却如同嚼蜡,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对了,少了她的挚友。

她去看了绚烂的极光,去看了广阔的大海,“玄,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海吗,我替你看了,真的,很美,只是少了你,我的知己。”

最终,她找到了桃花,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桃花。她折下一枝桃花,捧在手心。

她决定回去,这次,是永远,我不会再走了。

“玄,你还在等我吗?我要回来了,我将为你带来大千世界的美好。”

竹笺顺水漂回,桃花源,她永远的家乡,映入了眼帘。

一切都不一样了,桃花的馨香溢满了山谷,落花坠入溪水,淌入桃花源,她想起了自己不知读背了多少次的《桃花源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桃花源,美得让人震撼。

她跨过溪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白裙。

“玄,我回来了,永远不会离开了。”

她轻轻推开小竹屋的院门,手中的桃花落在了雨后浸湿的泥土上,沾上几丝灰尘。小竹屋空无一人。

“玄!”她向山间喊去,只听见她自己的回声,只看见满山盛放的桃花。

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

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桃花,在溪水中洗净,供在玄都花亲手烧制的瓷瓶中,浅青色的,是玄都花青衫的剪影, 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她将瓷瓶移在书案上,忆起了她们共同作画的情景。

书案上放着一沓画纸,明显被人翻阅了多次,大块大块的泪渍将丹青和成一团,早已看不清内容。

“玄,我的挚友,也许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念想吧。”

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从画纸中掉落,展开,眼角早已湿润。

“生,我是玄。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你的笑容如午夜的太阳,温暖了我早已冰冻得毫无知觉的心,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再回来了,我不想玷污这块净土,不用等我,我们下辈子,还要做一辈子的知己。生,帮我做一件事,母亲曾给我讲过清明节,我为她立了一块石碑,替我尽最后的孝道吧。桌上有桃花酥,记得吃。”

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她乐观的面具撕得粉碎,坠入无尽的恶梦中。

“不,玄,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桃花的,为什么,要失约……”

还是撑着那把缀着春花的油纸伞,她再一次迈向山间,在一块石碑处停了下来。

雪白的大理石块上雕着三个大气的字,涂上了一层朱砂——“念吾母”。她用手轻抚着这三个字,玄的字。

她将古筝摆好,垂下眼帘,轻声说:“夫人,您好,我虽没有见过您,却感觉您是一个很有胆识的女子,敢第一个去外面,您给了我一个榜样。同时,我也很感谢您生养了玄,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处于深山,没什么可以祭奠的东西,只好,赠与您琴声了。”

手指微动,琴声如同潺潺流水,回荡在这山间。

骤然间,琴弦断开了一根,她微微一笑,这是她最后一次笑。

她叫春水生,既生于春水,必归于春水。

水很凉,但是心很暖。

“玄,我来找你了。”

（全文完）

作者大大去年清明的文章，咳今年凑合着看看吧

作者大大一年前的文章，未免文笔稚嫩，见谅哈小食客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