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童花的台灯亮到凌晨三点。
她蜷缩在书桌前,父亲的旧笔记本电脑风扇嗡嗡作响。屏幕上显示着音频解码进度条,密码栏里闪烁着"QI~NGFENG"的字样——她试了七次才输对,最后一次加上了父亲的生日数字。
进度条走到100%时,耳机里先传来沙沙的空白噪音。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响,纸张翻页的窸窣,最后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声:
蓝父"2020年11月3日,心理治疗录音,患者青峰,第四次会谈。"
青童花咬住下唇。这是蓝医生年轻时的声音,比现在清亮,带着专业性的平静。背景里隐约有钢琴声——是父亲在即兴弹奏。
蓝父"今天能聊聊那首曲子吗?"
蓝医生的提问方式很特别,像在琴键上轻轻落指。
琴声戛然而止。
青父"《雨巷》"
父亲的声音让青童花脊椎发麻
青父"我女儿喜欢...我改了几个音,想让她弹的时候...不那么难过。"
耳机里的呼吸声突然加重。青童花知道那是父亲发病的前兆,就像她每次恐慌发作时一样。录音里传来玻璃杯轻碰桌面的声音,应该是蓝医生递了水。
蓝父"上周你说的那个念头..."
青父"还在。"
父亲打断他
青父"像节拍器卡在脑子里。"
一阵衣物摩擦声
青父"蓝医生,你们精神科大夫...也会抑郁吗?"
青童花猛地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波形图停在一个剧烈起伏的峰值处。她想起蓝逸吞药片时滚动的喉结,想起他后颈的电极片痕迹。窗外雪光映在父亲的照片上,相框玻璃反射出她扭曲的倒影。
录音继续播放。
蓝父"我有个患者,"
蓝医生的声音忽然离麦克风很近
蓝父"每次发作都画向日葵,画到手指流血。"
椅子吱呀响动
蓝父"后来我们发现...他害怕的是向日葵永远追不着的太阳。"
钢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把前额抵在低音区。
青父"我女儿..."
父亲的话被杂音切断
青父"...她手腕上..."
青童花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左手腕。耳机里突然插入另一段录音——明显是不同设备录制的,音质更清晰:
蓝父"紧急记录,患者青峰今晨未按预约就诊。家属确认其在家中...实施极端行为。根据医患保密协议..."
蓝医生的声音出现裂缝
蓝父"...遗物中发现本段录音,将作为..."
背景音里,父亲在弹《欢乐颂》。不是原版庄严的旋律,而是某种诡异的变奏——主旋律用大调,伴奏却全部改用小调和弦。琴声里夹杂着纸张翻动声,偶尔有水滴落在琴键上的颤音。
青父"童花,"
父亲突然对着录音设备说话,青童花浑身发抖
录音戛然而止。最后三秒只有微弱的、类似药瓶滚落的声音。
电脑屏幕自动变暗,映出青童花泪流满面的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蓝逸坚持要改那个和弦——那不是失误,而是某种隐秘的传承。
手机突然震动。蓝逸发来一张照片:疗养院的钢琴上摆着两盒草莓牛奶,其中一盒的吸管被折成音符形状。消息紧接着跳出来:
「我妈今早自己梳了头发」
晨光爬上窗台时,青童花翻开被涂污的素描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她开始画一架钢琴。琴凳上坐着穿病号服的女人和穿白大褂的医生,琴盖上靠着两个短发小孩——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握着口琴。
画到一半,她突然翻到扉页,在那些"精神病""去死"的涂鸦旁边,用蓝逸送她的蓝色圆珠笔写下:
「抑郁是条黑狗,但音乐能让它戴上嘴套」
楼下传来邮差的铃声。青童花跑下楼,发现是蓝逸寄的快递——一本《小提琴进阶教程》,扉页夹着张便签:"周六去河边排练?我妈想听合奏版《欢乐颂》。P.S.草莓味的新上市了。"
便签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
"我爸说,青老师最后那个和弦...是留给你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