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室的窗棂间漏进八月灼热的阳光,青童花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蓝逸的小提琴盒敞开着躺在钢琴凳旁,松香粉末在光束中漂浮,像一场微型雪。
蓝逸"降E大调三度音阶。"
蓝逸轻声提醒,下巴与小提琴的腮托之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白衬衫袖口已经卷到了肘关节以上,露出前臂内侧淡淡的针孔痕迹——上周的血清素水平检测留下的。
青童花按下和弦时,发现中央C键的阻尼感有些异常。这架老钢琴和父亲留给她的那架是同一型号,连琴键泛黄的程度都相似。她突然想起蓝医生办公室里那张照片:年轻的父亲在这款钢琴前演奏,蓝医生站在一旁,手里拿的正是蓝逸现在用的这把栗色小提琴。
蓝逸“你走神了。”
蓝逸的琴弓停在半空。自六月以来,他的指法越来越精准,眼神却越来越飘忽。青童花注意到他琴弦上沾着零星的血迹——是练习《魔鬼的颤音》时磨破的指尖留下的。
《欢乐颂》的合奏本该是欢快的,此刻却沉重得像葬礼进行曲。当青童花弹到父亲改编的那个著名转调时,蓝逸突然停了下来。
蓝逸"我们得谈谈。"
他把小提琴放进琴盒的动作像在收殓遗体
蓝逸"医学院下周开学。"
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青童花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钢琴漆面上分裂成无数碎片——就像父亲最后那段录音里,药瓶滚落时撞击地面的声响。
蓝逸"你父亲病历第17页。"
蓝逸从乐谱夹层抽出一张复印件
蓝逸"临床观察记录写着'对医生产生情感依赖,误将专业关怀视为特殊好感'。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青童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按出一串不和谐音——正是父亲临终录音里那个中断的乐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蓝逸坚持要改那个和弦:那不是失误,而是刻意为之的医学干预。
蓝逸"你觉得我们..."
蓝逸的琴弓尖端轻轻点着那份病历
蓝逸"会不会也..."
疗养院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护士长急促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护士"蓝太太又画了一屋子向日葵!非说今天是你婚礼..."
青童花猛地合上琴盖。她上周偷偷试戴过母亲的婚戒,尺寸刚好卡在无名指第二关节。现在那枚戒指正在她口袋里发烫,压着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录取通知书。
青童花"周六还排练吗?"
她盯着钢琴谱架上那张合影:毕业典礼上他们并肩站在钢琴旁,蓝医生为他们拍照的姿势,与二十年前父亲和蓝医生的合影如出一辙。
蓝逸的琴弓"啪"地断了。马尾毛散落在黑白琴键上,像某种隐喻。
蓝逸"要陪父亲参加学术会议。"
他递来一个草莓牛奶瓶盖,2023年夏季限量款
蓝逸"下周...下周一定。"
走廊上传来《婚礼进行曲》的小提琴独奏——是新生在才艺展示。青童花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那句话
青父"今天为F医师弹了门德尔松,他听得落泪。这种感动,究竟属于音乐还是..."
她弹了一个强力和弦,震落了谱架上的照片。相框玻璃裂开的纹路,正好横亘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