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月色清冷,透过松涛苑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已是子时,府中万籁俱寂。狄仁杰肩上的药需要每日更换,尤其在这愈合的关键期,我几乎从不假手于人。
我端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羊角灯,悄无声息地走进内室。狄仁杰背对着门口,侧卧在锦榻上,似乎已经睡熟。他身上只穿着宽松的月白色丝绸中衣,墨发散落在枕畔,呼吸平稳悠长。
我将羊角灯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暖黄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半边身体。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特有的微苦气息和安神香清冽的松木香。我动作极轻地掀开覆在他身上的薄丝锦被,露出他包裹着层层洁白细麻绷带的右肩。绷带边缘,新生的粉嫩皮肉隐约可见。
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的活结,一层层揭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指尖尽量避免触碰到他新生的皮肉。烛光下,那道贯穿伤依旧狰狞,前后两个结痂的创口如同丑陋的烙印,周围皮肤还带着伤愈初期的红晕。我拿起一旁温着的药膏小玉盒,用洁净的银簪挑出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墨绿色膏体,准备为他敷药。
就在我的指尖蘸着微凉的药膏,即将触碰到他肩后伤痂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只原本安静垂放在身侧的、属于狄仁杰的左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反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如同铁钳,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与此同时,他原本“沉睡”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发力,腰腹核心猛地一拧,借着扣住我手腕的力道和床榻的支撑,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翻转过来。我还未反应过来,
天旋地转。
我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眼前景物瞬间颠倒!手中的玉盒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药膏四溅,后背重重地砸在柔软的锦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狄仁杰已完全翻身压上,他受伤的右臂巧妙地避开受力点,用左臂手肘狠狠抵在我的锁骨下方,将我死死地钉在床榻之上。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如同山岳般的强势压迫感。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丝绸中衣传来,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属于男性的气息,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包围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在暖黄烛光下恢复了血色的脸庞,此刻再无半分虚弱和温顺。眉峰如剑,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寒刃,带着压抑了半个月的怒火、被愚弄的痛楚和一种近乎洞穿灵魂的冰冷审视。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出我此刻被他彻底压制、略显惊愕的脸庞。
他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急促,拂过我的额角、鼻尖,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压抑着惊雷,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阿倾的心…可真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羊角灯的光晕在床帐上投下我们交叠的身影,暧昧而危险。他手肘抵住锁骨的压迫感带来轻微的窒息,而他眼中那赤裸裸的、如同实质般的控诉和洞察,更让我心底那层精心构筑的伪装瞬间冰裂。
他知道!
他果然知道了!
不是猜测,而是笃定!笃定那“救命”的一推,是我刻意的算计!
我的眸光颤了颤,看着面前的“青梅竹马”,心中第一次涌上“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