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咎2

谢必安的伞总在雨天偏向范无咎那边。

初入庄园时，范无咎还带着点未脱的野气，扛着铁链走在雨里，任凭冰冷的雨珠砸在脸上。谢必安就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月白长衫的下摆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手里的伞却稳稳罩住那个浑身是刺的背影。

“不用。”范无咎头也不回地吼，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响。谢必安没说话，只是伞又往前送了送，直到范无咎的肩膀彻底躲进那片干燥的阴影里。

他们的配合像天生就该如此。谢必安引魂灯亮起时，范无咎的铁链总能精准地撕裂空气；范无咎追得性起忘了退路，谢必安的伞骨会轻轻敲他后背，提醒他左边有窗、右边有板。休息时范无咎靠在墙角擦铁链，谢必安就坐在旁边翻旧书，书页翻动的声音混着铁链摩擦的轻响，在空荡的庄园里格外安稳。

范无咎第一次看见谢必安摘眼罩，是在某个雪夜。谢必安发了低热，靠在壁炉边昏昏欲睡，眼罩滑落在膝头，露出那只本该黯淡的左眼——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范无咎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铁链，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别人嚼舌根，说谢必安的眼睛是当年为了护着某个闯祸的少年才瞎的，而那个少年，正是年轻时的自己。

“冷吗？”谢必安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点刚醒的沙哑。范无咎慌忙移开视线，把自己的披风扯下来往他身上盖，动作粗鲁得像在打架。

谢必安笑了，那只完好的右眼弯成月牙，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雪打湿的额发：“又不是瓷娃娃。”

范无咎的耳朵红得发烫，转身就往门外冲，却被谢必安拉住了手腕。对方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握灯的温度，轻轻摩挲着他手腕上磨出的茧子。

“无咎，”谢必安的声音很轻，“有些事，早该忘了。”

范无咎没回头，却在走出很远后，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个东西——是谢必安的引魂灯，灯芯明明灭灭，像在替他引路。

后来在一场游戏里，范无咎为了护谢必安，硬生生挨了求生者一板，铁链脱手时，他听见谢必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慌：“无咎！”

他趴在地上笑，血沫从嘴角涌出来：“傻子……我皮糙肉厚。”

谢必安蹲下来扶他，引魂灯的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范无咎突然伸手，笨拙地把那只滑落的眼罩重新替他戴好，指尖不小心蹭过对方的脸颊，像触到了易碎的瓷器。

“别摘了，”他闷闷地说，“不好看。”

谢必安的身体僵了僵，然后低低地笑出声，扶着他站起来时，伞又习惯性地往他这边偏。范无咎这次没躲，任由那片干燥的阴影裹着自己，听着谢必安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下次不许这么莽撞”，心里却像被壁炉烤过一样暖。

庄园的雪还在下，但只要谢必安的伞在，范无咎就知道，无论自己闯多少祸、摔多少跤，总有个人会站在身后，替他挡住所有风雨，像很多年前那样，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