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佣1

诺顿第一次在庄园的废墟里见到奈布时，对方正背对着他擦拭军刀。夕阳把那截露在披风外的后颈晒成蜜色，刀身反射的光掠过断墙，像道骤然绷紧的弦。诺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磁铁，金属边缘硌着掌心——他讨厌这种被人窥破般的警觉，更讨厌这人明明瘦得像根标枪，却透着山岩般的稳固。

“新来的？”奈布突然回头，军刀已经收进鞘里，眼神比雪地还冷，“别挡路。”

诺顿嗤笑一声，侧身让开时故意让磁铁在口袋里相撞，发出细碎的嗡鸣：“佣兵先生对谁都这么冲？”他看着奈布的脚步顿了顿，披风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露出靴底磨损的纹路——和他那双踏遍矿坑的靴子一样，藏着数不清的磕碰。

后来的游戏里，他们总被分到同一阵营。诺顿习惯了在破译密码机时，用磁铁在背后划出无形的屏障，听着奈布的军刀劈开监管者攻击的锐响；也习惯了在被追击时，看那道棕色的身影突然从窗口翻出，用护肘撞开监管者，留下句“快走”就消失在雾里。

有次在红教堂，诺顿被疯眼的机关墙困在圣像后面，碎石砸得他肩膀生疼。他正准备摸出磁铁硬拼，手腕突然被攥住——奈布半跪在他面前，军刀插在石缝里支撑着身体，后背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大片披风。“别动。”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喘息，“我数到三，一起翻窗。”

诺顿没说话，只是在对方数到“二”时，悄悄将一块磁铁塞进他另一只手里。那是块打磨得很光滑的磁石，是他从废弃矿灯里拆出来的，据说能吸走厄运。奈布的指尖抖了一下，却紧紧攥住了，像握住了块滚烫的烙铁。

逃出教堂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奈布靠在墓碑上处理伤口，诺顿蹲在旁边，看着他用牙齿撕开绷带，才发现这人脖颈侧面有道浅疤，像被子弹擦过。“以前的伤？”诺顿忍不住问。

“嗯。”奈布含糊应着，突然抬头，“你呢？手上的茧比矿工还厚。”

诺顿摸了摸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矿镐和磁铁磨出来的。他想起坍塌的矿井，想起黑暗里唯一的光，喉结动了动，却只说：“挖矿时被石头砸的。”

奈布没再追问，只是把处理好的绷带递给他：“下次别硬扛，你的磁铁再厉害，也挡不住机关墙。”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把那块光滑的磁石，悄悄塞进了诺顿的口袋。

真正让关系变味的，是场暴雨夜的游戏。诺顿为了救被挂在气球上的医生，被杰克的雾刃划中后背，摔在泥泞里。他以为自己要被淘汰了，却感觉有人跪在他身边，用披风堵住他流血的伤口。是奈布，他的军刀丢在了一边，肩膀上也有新伤，却把他往地窖的方向拖，手指反复摩挲着他口袋里的磁铁，像是在确认什么。

“别费力气了……”诺顿咳着血笑，“你打不过他的。”

奈布没理，只是拖得更用力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闭嘴，矿耗子。”

那天他们最终还是逃进了地窖。在封闭的黑暗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外面的雨声。诺顿感觉到奈布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很轻，像只卸下防备的小兽。“喂，”诺顿的声音有点发紧，“你不怕我身上的磁石吸走你的运气？”

“怕什么。”奈布的气息拂过他的颈窝，带着雨水的凉和淡淡的硝烟味，“你的磁石，不是一直吸着我吗？”

诺顿愣住了。他想起每次靠近时，口袋里的磁铁总会发出轻微的嗡鸣；想起这人总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被磁石牵引着；想起刚才那双攥着磁石的手，烫得像要把石头焐化。

地窖的门被推开时，晨光涌了进来。奈布站起身，伸手把他拉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任何磁石都滚烫。诺顿看着他后背的披风还沾着自己的血，突然伸手，把那块总被奈布攥着的磁石，系在了他的军刀穗上。

“这样，”诺顿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就算分开，也能找到彼此。”

奈布低头看着刀穗上的磁石，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他没说话，只是在转身走向庄园时，放慢了脚步，等身后的人跟上来。雾气散开时，两道影子并肩走着，口袋里的磁铁轻轻震动，发出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像心跳一样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