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缓缓醒来,意识像浸在温润的晨露里,一点点浮起。昨夜那些炽热交织、令人晕眩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温柔地冲刷着她的脑海,脸颊不由自主地又飞起两朵红云,比窗外初绽的桃花还要娇艳。
她下意识地往身旁蹭了蹭,却只触到一片微凉的空旷。心尖儿莫名地空了一下,但旋即被残留的、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和龙涎香包裹,那点失落又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甜意。
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丝滑的锦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脖颈。肌肤上几处新添的、浅淡却不容忽视的红痕在晨光下格外醒目,提醒着她昨夜的亲密无间。小燕子慌忙拉高被子裹住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印记,心跳又咚咚地快了起来,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羞涩又满足的弧度。
环顾四周,偌大的龙床上只剩下她一人,明黄的帐幔低垂,透进朦胧柔和的光线。那一件藕荷色的小衣可怜兮兮地躺在地毯上,似乎还被撕破了一道口子……小燕子的脸更红了,赶紧移开视线。看着地上那双缀着珍珠的花盆底鞋。
“娘娘醒了?”一个温和恭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两个穿着崭新靛蓝色宫装、梳着整齐双丫髻的宫女不知何时已垂手侍立在床前不远处。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里透着机灵,却规矩地低垂着眼帘。
小燕子吓了一跳,裹紧了被子:“你们是谁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一丝警惕。
“回娘娘的话,”左边脸型略圆润些的宫女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奴婢叫春喜。”
右边那个眉眼更秀气的也跟着行礼:“奴婢叫秋雁。是万岁爷一早吩咐路公公,从内务府新挑来专门服侍娘娘的。”
“服侍我?”小燕子眨了眨大眼睛,还有些懵懂。以前在漱芳斋,金锁她们也照顾她,但感觉不一样。她心里升起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像是被郑重地、单独地对待了。
“是,娘娘。”春喜和秋雁齐声应道,态度恭谨,“娘娘可要起身?热水已经备好了。”
小燕子这才感觉浑身确实有些粘腻不适,点点头:“嗯,起吧。”
两个宫女动作轻柔而利落地上前,一个小心地撩开帐幔,用金钩挂好,另一个则捧来一件崭新的、质地柔软的杏色寝袍。她们服侍小燕子下床,为她披上寝袍,动作间带着训练有素的体贴,却又保持着一种无形的距离,目光绝不会在她颈间或手臂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上多做停留,仿佛那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物。
梳洗的热水氤氲着暖香。小燕子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喜用温热的帕子为她净面。铜镜里映出她的容颜,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昨夜未褪尽的慵懒春情,双颊的红晕未散,嘴唇也比平日更显红润饱满。秋雁则拿着玉梳,极其小心地梳理着她那一头乌黑浓密却因一夜缱绻而显得格外凌乱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拉扯。
看着镜中的自己,小燕子有些恍惚。镜子里这个人,还是那个在大杂院爬树上房、跟柳青柳红打架的小燕子吗?
秋雁将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轻轻簪入她挽好的发髻,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既不张扬又显贵气:“娘娘天生丽质,稍加梳妆便光彩照人。今日去给老佛爷请安,定是极好的。”
“请安!”小燕子一个激灵,差点从绣墩上跳起来,昨夜侍寝后的羞涩甜蜜瞬间被巨大的紧张感取代。慈宁宫!老佛爷!她要去那个地方请安了!她猛地想起晴儿千叮咛万嘱咐的规矩,还有自己那总是闯祸的嘴巴……天哪!
“现在什么时辰了?会不会迟了?老佛爷会不会生气?”她一连串地问,声音都带上了慌张。
“娘娘莫急,”春喜连忙安抚道,“时辰尚早,来得及的。奴婢们这就服侍您更衣梳妆,定不会误了时辰。”她和秋雁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起来。
小燕子看着镜中被精心打扮、焕然一新的自己,那华美的宫装,精致的发髻,衬得她容颜更盛,可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昨夜的红烛暖帐、帝王的柔情蜜意仿佛还在眼前,但此刻,清晨的微光里,慈宁宫那肃穆沉重的阴影,已无声地笼罩下来。
“晴儿!晴儿在哪儿?”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仿佛只有那个温柔聪慧的身影,才能在这陌生的、令人心慌的处境中给她一点依靠。
“晴格格已在殿外候着了,知道娘娘今日要去请安,特意早些过来陪着娘娘。”秋雁轻声回答。
梳洗妥当,盛装的小燕子在春喜和秋雁的簇拥下走出寝殿。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花木的清新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她心头的紧张。一抬眼,便看到晴儿穿着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正静静地立在廊下,晨光勾勒出她温婉娴静的侧影。见到小燕子出来,晴儿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暖而安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小燕子!”晴儿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燕子,眼中流露出真诚的赞叹:“真好看!这身衣裳衬得你气色极好。” 随即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飞快地叮嘱:“莫慌,一切有我。规矩都还记得吗?见了老佛爷,只需恭敬问安,多听少说,其余交给我。”
小燕子看着晴儿那双清澈又充满力量的眼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深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嗯!我记得!多听少说!” 她把“多听少说”四个字在心里又默念了好几遍。
两人并肩而行,晴儿的手臂始终稳稳地挽着小燕子,步伐从容不迫。春喜和秋雁则恭谨地跟在身后几步远处。通往慈宁宫的路似乎比平时更长,每一步都踏在小燕子紧绷的心弦上。她努力回忆着晴儿教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措辞,手心微微沁出汗意。
踏入慈宁宫那熟悉的、散发着沉重檀香和无形威压的殿堂,小燕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殿内依旧肃穆,宫女太监垂手侍立,桂嬷嬷像一尊冰冷的石像般侍立在太后宝座旁,目光如刀,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小燕子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与挑剔。
宝座上,老佛爷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缀着点翠凤簪,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卷佛经。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眼皮。
“臣妾小燕子/晴儿,恭请老佛爷圣安,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晴儿的声音温婉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小燕子也紧跟着晴儿,依样画葫芦地屈膝行礼,动作虽有些僵硬,但总算是完完整整、规规矩矩地做下来了,嘴里也清晰地吐出了那几个字。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上方。
短暂的沉默。这沉默让小燕子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嗯。” 终于,太后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她的目光在小燕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掠过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崭新的宫装,最后落在她低垂着的、带着紧张红晕的脸上。“起来吧。”
“谢老佛爷。” 两人齐声道谢,站起身。
“皇帝昨夜……” 太后习惯性地开口,刚说了三个字,小燕子浑身一僵,脑子里警铃大作!完了完了!来了来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把脑袋埋得更低,心里疯狂呐喊:多听少说!多听少说!
晴儿敏锐地察觉到小燕子的紧张,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小半步将小燕子稍稍护在身后半步的位置。脸上带着柔顺温婉的笑意,抢在太后问完之前,用一种自然承接话题的语气开口:
“回老佛爷,今晨皇上起身时精神甚佳,还特意吩咐路公公,说宸妃娘娘初承恩露,身子娇弱,须得好生休养调息,让内务府挑了两个极妥当的宫女,春喜和秋雁来贴身伺候着,又免了娘娘今日的晨省,只让晚些时候再来给老佛爷请安尽孝心。” 晴儿语速平稳,声音清亮,将皇帝对小燕子的关怀和安排娓娓道来,重点落在了“养”、“尽孝心”上,既解释了小燕子此刻的状态,又点出了皇帝的用心和“宸妃”这个新身份。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她再次看向小燕子,这一次,目光里除了审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皇帝的维护之意如此明显,甚至破格给了“宸妃”的名分……她沉默了几息,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感似乎悄然淡去了一点点。
“皇帝有心了。” 太后最终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情绪。她不再追问昨夜细节,转而问道:“身子可还好?”
这个问题出乎小燕子的意料,她猛地抬起头,对上太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时有些发懵。晴儿赶紧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小燕子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又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老佛爷,好……挺好的!” 说完又觉得太简单,怕显得不恭敬,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桌上精致的点心,脱口补充道:“早上……早上还吃了两块豌豆黄,甜甜的,可好吃了!”
“噗嗤……” 角落里一个年纪小的宫女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声,立刻又死死捂住嘴,吓得脸色发白。
桂嬷嬷脸色一沉,刚要呵斥,太后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太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无奈又似好笑的神色,快得让人抓不住。她甚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能吃是福。” 太后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小燕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没骂我?还说能吃是福?小燕子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太后,感觉那张威严的脸上,线条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晴儿心中微松,知道这是个极好的信号。她立刻含笑接道:“老佛爷说的是。娘娘心性纯真,胃口好正是身体康健之兆。只是这新制的豌豆黄甜度是比往日高了些,想是御膳房想讨个‘甜甜蜜蜜’的好彩头,娘娘觉得好吃便多用些,只是也要注意适量才好。” 她巧妙地化解了小燕子话语中的粗疏,又点出了点心的“好意头”,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方向。
太后没再就点心发表意见,目光转向了殿外熹微的晨光,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虽然依旧庄重肃穆,但那无形的、针对小燕子的冰冷排斥感,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行了,” 太后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缓和了些许,“有心了。都退下吧,哀家也乏了。”
“是,臣妾/晴儿 告退。” 晴儿立刻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小燕子,再次恭谨地行礼。
这一次,直到退出慈宁宫正殿,走到洒满阳光的庭院里,小燕子才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大口气,感觉后背都微微汗湿了。她紧紧抓着晴儿的手,心有余悸地小声说:“晴儿!刚才……刚才老佛爷好像……没以前那么凶了?她还说我能吃是福!”
晴儿看着她劫后余生般又带着点小惊喜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角:“是啊,小燕子你今日做得很好,规矩都记住了,也忍住没乱说话。老佛爷……或许是看到了你的诚心,也或许是体谅你新承恩宠。”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更重要的是,皇上对你的心意,老佛爷是看在眼里的。” 她指了指小燕子身后跟着的春喜和秋雁,“她们,就是皇上的心意。”
小燕子回头看了看那两个新来的、恭谨低头的宫女,心里顿时像被温热的蜜糖填满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灿烂,仿佛驱散了慈宁宫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
“嗯!”她用力点头,挽紧了晴儿的手臂,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走,晴儿,去我那!我那里还有好吃的点心!”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因为晴儿是十全十美之一,所以我在她和小燕子独处时就直来直去的称呼 不用敬语 本身两个姑娘的年纪也差不多)
这边慈宁宫的请安过程有惊无险,但坤宁殿内却是一片风雨交加。皇后娘娘怒不可遏地斥责道:“小燕子那妖女,之前勾引五阿哥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在出巡时使用“苦肉计”,让皇上迷失了心志,居然封她为妃!”说罢,她猛地将桌上的越窑茶碗摔在地上。
茶碗瞬间碎裂,碎片与碗中的残茶四处飞溅。一旁的容嬷嬷连忙劝慰道:“娘娘息怒,别与那个野丫头计较太多,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女孩儿家,皇上也不过是暂时的新鲜感罢了。图她年轻莽撞、不知礼数,当个稀罕玩意儿解解闷罢了。这深宫后院,讲的是家世、是规矩、是绵长的情分!她有什么?就凭那点狐媚子功夫?哼,色衰则爱弛,自古皆然!娘娘您才是中宫之主,是皇上的结发之妻,是这后宫永远的正统!”(皇上可不是一时新鲜哦)
容嬷嬷的话,像淬了慢性毒药的蜜糖,暂时麻痹了皇后暴怒的神经。皇后剧烈起伏的胸口稍稍平复,但眼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反而沉淀得更加阴鸷。她看着容嬷嬷,声音冰冷:“嬷嬷说得轻巧!可她如今是‘宸妃’!皇帝亲口封的!这‘宸’字何意?天枢之星!北极之所居!他竟将这字给了她……这心,哪里是一时新鲜?”
容嬷嬷眼皮一跳,知道皇后点中了要害。皇帝对小燕子的用心,似乎超出了她们的预估。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凑得更近,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娘娘,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沉住气。她根基浅薄,毫无依仗,全凭皇上那点怜惜。这怜惜,看似金贵,实则最是脆弱。只需轻轻一推……”她做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釜底抽薪,让她那点可怜的本钱,彻底化为乌有!”
皇后眼神锐利地盯住容嬷嬷:“如何釜底抽薪?”
“娘娘,”容嬷嬷嘴角勾起一丝阴寒的笑意,“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规矩’。一个不懂规矩、不知进退的野丫头,如何配得上上那‘宸’字?如何配侍奉君王左右?皇上再宠爱,能堵得住悠悠众口?能不顾及皇家体统、太后的颜面?咱们只需……耐心等待,寻个合适的契机,让她自己把那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的底子,彻彻底底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届时,不用娘娘动手,自有人容不下她!皇上……也护不住!”(想太多啦,最后皇帝容不下的人只会是你皇后)
皇后沉默了,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容嬷嬷的话,为她阴郁的怒火指明了一条路。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恨意,理了理微乱的衣袖,又恢复了那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的冰寒更甚。
“把这里收拾干净。”皇后冷冷地吩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一点渣滓都不许留。”
“是!”宫女们如蒙大赦,更加卖力地清扫着地上的狼藉。殿内瞬间恢复了表面的祥和与贵气,香炉里重新燃起袅袅青烟,掩盖了所有碎裂的痕迹和未散的戾气。然而,那被清扫干净的地砖下,仿佛还残留着看不见的裂痕。一场针对新晋“宸妃”的、无声的风暴,已在坤宁殿深处悄然酝酿,只待合适的时机,便要席卷而出。
而在御花园的深处,一只黄翅粉蝶正轻盈地追逐着新开的芍药,浑然不觉这宫墙之内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另一处宫苑内,刚刚请安归来的小燕子,正拉着晴儿的手,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豌豆黄的美味,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毫无防备的明媚笑容。乾隆批阅奏折的间隙,想起她早晨熟睡的容颜,唇角也不自觉地弯起,对身边侍立的小路子低声吩咐:“晚膳……传那丫头到养心殿用吧。”
“嗻。”小路子躬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