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慈宁宫的石子路上，三个年轻的身影并肩而行，气氛轻松愉快。小燕子走在中间，一手挽着晴儿，一手亲热地拉着新认识的沈清颜，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得像枝头的雀鸟：“清颜妹妹，我跟你说，老佛爷宫里的豌豆黄可好吃了！还有那个栗子糕，又香又糯！一会儿你可得尝尝！”
沈清颜初入宫廷，还有些拘谨，但小燕子自来熟的热情让她放松了不少，脸上也绽开明媚的笑容，用力点头：“嗯！谢谢宸妃娘娘！”
“哎呀，方才都说了不要叫什么娘娘，多生分！”小燕子豪气地摆摆手，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热情，“叫我小燕子就行！晴儿也是这么叫我的！”她说着看向晴儿。
晴儿一直含笑听着，此刻温婉地点头：“清颜妹妹初来，实在不必太过拘礼。小燕子性子爽利，最是随和，与咱们年纪相仿，你不如唤她小燕子姐姐”
沈清颜看着眼前这位传闻中宠冠六宫的宸妃娘娘，毫无架子，活泼得像春日暖阳，心中好感顿生，甜甜地叫了一声：“小燕子姐姐！”
“这就对啦！”小燕子乐开了花，仿佛又多了个可以分享点心八卦的妹妹，“走，咱们快去给老佛爷请安！”
三人踏入慈宁宫正殿，檀香的气息依旧沉凝。太后正端坐品茗，桂嬷嬷侍立一旁。
“臣妾小燕子/晴儿，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女沈清颜，叩见老佛爷，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沈清颜跟在晴儿身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响起，比往常似乎少了几分冷硬。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小燕子身上，见她气色红润，眉眼间尽是满足与快乐，那份发自内心的明媚仿佛能感染周遭，眼神里缓和了许多，还主动开口问道：“皇帝赐的雪莲，可按时服用了？”
小燕子没想到老佛爷会主动关心她吃药的事，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笑容灿烂：“回老佛爷，吃了吃了！皇上可细心了，让御膳房做成甜甜的蜜丸，一点儿也不苦！臣妾现在身子骨可结实啦！”她说着还拍了拍胸口，眼神晶亮，提到“皇上”时，那份亲昵和依赖显而易见，仿佛那个男人就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
太后看着她那副被爱情滋养得心满意足、毫无阴霾的模样，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这份纯粹的快乐和依赖……做不得假。也似乎让她看到了那一年刚入宫闱的她，淡淡“嗯”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向了沈清颜。
“沈丫头，抬起头来。”
沈清颜依言抬头，亭亭玉立。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年轻的脸上，眉眼间的灵动与小燕子确有几分神似，却多了一份官家小姐特有的文静气质。
太后仔细端详着她，目光在她与小燕子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像，确实像。但细看之下，沈清颜更像一幅精心临摹的工笔画，线条清晰，色彩温润，却少了几分小燕子那种浑然天成、不羁跳脱的生命力。不过，这份文静和规矩，在太后眼中，显然是符合皇家孙媳标准的优点。
“嗯，”太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明确的赞许，“是个齐整孩子，规矩也学得好。沈大人戍边辛苦，将女儿教养得如此知书达理，实属不易。”
“老佛爷谬赞了，清颜愧不敢当。”沈清颜连忙垂首，脸颊微红，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
“听闻你在边关长大，还略懂些骑射功夫？”太后继续问道，语气温和。
沈清颜眼睛亮了一下，带着些许自豪：“回老佛爷，臣女自幼跟随父亲在营中，略通骑射，只是粗浅功夫，难登大雅之堂。”她回答得谦虚得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正无聊地抠着手指、心思显然已经飞到晚上点心上的小燕子，心中那份对沈清颜的满意又添了几分。这丫头，有活力（像小燕子），却懂规矩（不像小燕子），家世清白（沈季是忠臣良将），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而且，看着小燕子那副满心满眼只有皇帝、对永琪之事毫无芥蒂的样子，太后对小燕子也没什么挑剔的了，终归是皇帝钟爱之人。
“好，女儿家懂些骑射，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太后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你们来得巧。永琪前几日还说这宫里又热闹了。哀家想着，今晚就在慈宁宫设个小小的家宴。”她特意加重了“家宴”二字，目光落在沈清颜身上，带着明显的深意，“沈丫头初来乍到，正好也一起热闹热闹，认认人，尤其是……认认五阿哥。”她直接点明了永琪。
沈清颜闻言，脸上红晕更深，心中既羞涩又有些期待，连忙福身：“谢老佛爷恩典，臣女荣幸之至。”
太后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又看向小燕子和晴儿：“你们俩也来。晴儿帮哀家张罗张罗。小燕子……”她顿了顿，看着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盯着她的小燕子，嘴角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你……安分坐着，多吃些点心便是”
“是！臣妾遵旨！”小燕子一听到有好吃的，立刻响亮地应道。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旁边羞涩的沈清颜，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心机的笑容，真心实意地补充道：“清颜妹妹，你放心！五阿哥人可好啦！长得又俊，学问也好，还会武功！你们俩肯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热心和赞成，眼神里只有纯粹的“郎才女貌很般配”的喜悦。
太后看着小燕子这副热心“做媒”的模样，觉得这样倒也好。一个如此相像、却更“合适”的影子……或许正好可以解永琪的心结。
晴儿在一旁听着，看着小燕子真心为沈清颜和永琪高兴的样子，她明白小燕子的心，是真的完完全全被皇上占据了，干净得不留一丝余地。
“都退下准备吧。”太后挥了挥手，心情似乎不错。
“是，臣妾/臣女告退。”
三人行礼退出慈宁宫。小燕子一出殿门就兴奋地一手挽一个：“太好啦！晚上有好吃的，还能看热闹！”她对着沈清颜眨眨眼，“清颜妹妹，别害羞！五阿哥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告诉皇上去！”
沈清颜被小燕子的热情感染，羞涩地笑着点头，对那位五阿哥也更多了几分好奇。
晴儿看着小燕子无忧无虑的笑脸，又想到五阿哥永琪可能的反应，小燕子是放下了，可永琪……他真的能放下吗？那张酷似的容颜，出现在家宴上，对他而言，是救赎，还是更深一重的折磨。
慈宁宫的晚宴设在东暖阁，灯火通明，菜肴精致，气氛却透着一种微妙的紧绷。太后端坐上首，乾隆坐在太后身侧。小燕子、皇后、令妃、愉妃等几位妃嫔依次而坐。紫薇、晴儿和沈清颜则坐在稍下首的位置。五阿哥永琪，被安排在沈清颜的斜对面。
永琪几乎是踩着开宴的时辰进来的。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然而那紧抿的薄唇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阴郁，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煎熬。他的目光刻意避开沈清颜的方向，只垂着眼向太后、乾隆和皇后行礼问安，动作标准却毫无生气。
“永琪来了，快坐下。”太后笑容慈和，特意指了指沈清颜旁边的空位，“沈丫头初来，你多照应着些。”
永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低低应了声“是”，几乎是挪到了座位上，依旧垂着眼，紧盯着自己面前描金的白玉酒盅，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秘密。
宴会开始。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珍馐美馔。太后心情颇佳，与沈季将军闲话家常，言语间对沈清颜的赞赏之意溢于言表。乾隆则神色如常，偶尔与太后或沈季交谈几句，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飘向那个正兴致勃勃盯着桌上菜肴的小燕子。
沈清颜努力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小口吃着东西，偶尔偷眼看向斜对面沉默得如同冰雕的五阿哥。他俊美的侧脸在宫灯下显得有些冷硬，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让她有些无措和淡淡的失落。她不明白，这位五阿哥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小燕子可没那么多心思。她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尤其是那道她最爱的松鼠鳜鱼，早就食指大动。她先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立刻侧过身，扯了扯旁边乾隆的龙袍袖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见，带着撒娇的意味：
“弘历！你快尝尝这个鱼！好好吃啊！比上次御膳房做的还好！”
她这声“弘历”叫得自然无比，仿佛天经地义。在座的妃嫔们除了晴儿紫薇，都下意识地垂下了眼，掩饰着各自复杂的心绪。皇后捏着银箸的手指微微收紧。沈清颜更是惊愕地微微张开了小嘴。
乾隆被她扯着袖子，非但不恼，深邃的眼眸中反而漾开一丝纵容的笑意。他顺着她的意，夹了一箸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点点头：“嗯，火候恰到好处，酸甜适口，是比上次强些。”
“对吧对吧！”小燕子得到肯定，笑得眉眼弯弯。
酒过三巡，气氛在太后的引导下，似乎热络了一些。小燕子喝了几杯果子酒，脸颊染上红霞，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她看到乾隆面前的玉杯中，御酒清冽，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眼珠一转，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盛着蜜酿果子露的琉璃盏，又拿起了乾隆的酒杯。
“皇上~”她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甜腻的撒娇，整个人几乎要歪到乾隆身上，“臣妾敬您一杯！谢谢您让清颜妹妹来，今天真热闹！”她说着，竟将自己琉璃盏中的果子露，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进乾隆的御酒杯中，将两种酒液混合在一起。
“你这是做什么？”乾隆挑眉看她，语气却带着纵容。
“这样喝呀！”小燕子笑得狡黠又天真，“您的酒太烈，我的太甜，混在一起就刚刚好！我喂您喝！” 她说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竟真的端起那杯混合的酒，一手扶着乾隆的手臂，另一只手举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凑到乾隆唇边！
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妃嫔们倒吸一口凉气！太后捻佛珠的手彻底停住！皇后脸色铁青！沈清颜看得目瞪口呆！
就连一直强压着情绪、低垂着头的永琪，也被这动静惊得猛地抬起了头！
只见他的皇阿玛，九五之尊，非但没有推开这大逆不道、不合礼数的举动，反而微微配合，就着那只递到唇边的小手，从容地饮下了那杯混合的酒液！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小燕子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眸上，深邃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温柔。
“嗯，是比单喝更有滋味。”乾隆饮尽，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他甚至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小燕子唇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点酒渍，动作自然亲昵得令人心惊。
小燕子得到夸奖，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笑得像朵盛开的芍药花，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就在斜对面，永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小燕子毫无保留的亲昵，看到她眼中只有皇阿玛的璀璨星光！
他看到皇阿玛那毫不掩饰的纵容和宠溺！
他看到他们之间流转的、外人根本无法插足的浓情蜜意！
这一切，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
那张酷似小燕子的脸（沈清颜）就在旁边，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提醒着他，他心中那份永远无法企及的情感是多么可笑！他爱的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皇阿玛，将他视作需要照顾的弟弟，甚至热心地将另一个影子推到他面前！（感觉用孩子也不对，就用弟弟吧哈哈哈哈）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永琪！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窒闷得无法呼吸，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失态地站起来。
“老佛爷……皇阿玛……”永琪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面前的酒盏，清冽的酒液瞬间洒了满桌，浸湿了他宝蓝色的衣襟，狼狈不堪。他却浑然不顾，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孙儿……孙儿忽感不适，恐是……恐是晚膳用得急了，胃脘疼痛难忍，恳请……先行告退！”他语无伦次，甚至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乾隆和小燕子的方向，只想立刻逃离这让他窒息的地狱！
太后看着永琪失魂落魄、痛苦欲绝的模样，再看看那边浑然不觉、正被乾隆低声嗔怪“胡闹”却依旧笑嘻嘻的小燕子，眉头深深锁起。她安排这场“相看”，本意是好的，却没想到，竟成了对永琪最残酷的凌迟。
“罢了，”太后看着摇摇欲坠的孙子，心中终是不忍，挥了挥手，“身子要紧，快回去宣太医瞧瞧。小路子，送五阿哥回去。”
“嗻！”小路子连忙上前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永琪。
永琪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小路子搀扶着，踉跄着逃离了暖阁。在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过沈清颜那张带着关切和困惑的、酷似小燕子的脸，那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厌弃的痛苦，让沈清颜心头猛地一颤，不知所措。
暖阁内的气氛因为永琪的离席和方才那惊世骇俗的“喂酒”事件，变得尴尬而凝重。精心策划的“相看”失败，也暴露了永琪暂时无法愈合的伤痛。
乾隆仿佛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正用一方明黄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小燕子刚才沾了酒液的手指，动作专注而温柔。小燕子则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我不是故意的嘛……”
太后看着这一幕，再看看旁边脸色苍白沈清颜，以及各怀心思的妃嫔们，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佛珠捻动得飞快。这场家宴，终究是……不欢而散。而那张酷似的容颜带来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沈清颜望着五阿哥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向那对沉浸在彼此世界、仿佛周遭一切都化为虚无的帝妃，心中第一次对这个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生出了一丝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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