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浸透窗棂,案上烛火突然"噼啪"炸响。
我攥着玄铁令牌的掌心沁出冷汗,冰凉的令牌竟泛起一层薄雾,鹰喙锁链的纹路在火光照耀下扭曲蠕动,像活过来的毒蛇。
"姑娘?"春柳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哭腔,"厨房张妈说...说您晚饭不必过去了。"
令牌烫得我指节发白。
刚想应声,意识里的墨笔突然穿透帛书,猩红的血字直接浮现在眼底:"三更水,断魂桥,玄铁为凭,阴阳为契。"
"我知道了。"咬着牙应完,听见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春柳定是偷听到了什么,这丫头的心思比我想的细。
烛泪积了半寸高时,院墙上传来瓦片轻响。
我抄起令牌滚到门后,手心伤口又开始抽痛,跟着是后颈那块被冷水泡过的皮肤——和沉塘那晚的寒彻骨一模一样。
"沈姑娘倒是警醒。"清朗的男声从窗外飘进来,尾音带着笑意,却让我想起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月光突然被遮住,窗纸上映出个青衫身影,衣角那朵墨色花随夜风微微晃动。
是花园里窥见的那个人!
我反手按住门闩,令牌在掌中震颤得愈发厉害,竟在地上拖出条细碎火星。
"阁下深夜造访,不怕被沈府护院当成采花贼?"声音发紧,后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才发现自己早忘了害怕。
青衫人低笑出声,指节叩了叩窗框:"姑娘说笑了。
在下倒是听说,沈府如今视姑娘为瘟疫,哪个不长眼的敢靠近这荒废别院?"
门缝里突然塞进张素笺,墨迹淋漓得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三日后子时,西郊乱葬岗第三棵歪脖子槐树下,持令参会。"
令牌"嗡"地一声烫得惊人,我差点脱手。
这字迹...和帛书上那些血字如出一辙!
"温文轩让你来的?"厉声喝问时,墙外已没了动静。
月光重新铺满窗台,素笺上的墨迹竟渗入木头纹理,留下道深红色的沟壑,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后颈的寒意越来越重。我摸到铜镜前,里面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后衣领湿了大片,正往下滴水——可我明明一日未曾出门!
水珠落在衣襟上,晕开朵朵墨色花印,和窗外那人衣角的花纹不差分毫。
"沈知意。"铜镜里的人影突然动了,嘴唇开合,声音不是我的,"你以为改了帛书上的字,就能逃得过?"
我抄起妆台上的剪刀刺过去,镜面"哐当"碎裂,碎片里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穿着青衫,笑着吐出半截红舌。
令牌从掌心滑落,在满地镜片间滚出清脆响声。
碎镜片突然齐齐转向我,边缘渗出黑水,汇成行血字:"李氏手里那半块玉佩,明日午时便要送到沈明珠枕边了。"
冷汗瞬间湿透中衣。
李氏的簪子!我怎么把这茬忘了!若是让沈明珠凑齐玉佩...
窗外梆子声突然响起,三更天了。
案上烛火不知何时变成幽蓝色,照得满地镜片像开了一地鬼火。
我捡起令牌揣进怀里,冰凉触感让那些幻像渐渐消散——原来这令牌不仅能引来麻烦,还能驱邪?
后颈的湿冷感仍未退去。
我摸着衣领上的墨色花印,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若有青衫人赠你墨花,定要烧了他送来的所有东西..."当时只当是胡话,现在想来,母亲早知道会有今日?
卯初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春柳就撞开了房门。
她头发散乱,脸上带着血痕,手里紧紧攥着个纸包:"姑娘...快...快拿着这个..."
纸包里是半块玉佩,翠绿通透,正是李氏昨天没戴在头上的那半!
我心里咯噔一下,春柳脸色惨白得像纸人:"昨夜...昨夜奴婢听见夫人和管家说...要把这东西塞您枕头底下,再去报官说您...说您偷了沈家传家宝..."
墨笔突然在意识里疯狂搅动,帛书哗啦啦翻到新的一页:"春柳,年十六,命绝于今日巳时三刻,死于乱棍之下。"
"你快走!"我抓住她手腕,她掌心烫得吓人——这是被烙铁烫过的痕迹!"去城南破庙等我,三日后我来找你!"
春柳还想说什么,院门外已经传来婆子的脚步声。
我把玉佩塞她怀里,将她推向后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铜镜碎片还在闪着幽光。我捡起最大一块握在掌心,镜片边缘深深嵌进肉里。
李氏想栽赃我偷盗传家宝?行啊,既然你们都急着送死...
巳时的阳光正好斜照进房门。
我换上那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衣裙,故意把头发梳得散乱,抱着团破棉絮坐在床角,活像吓傻了的疯子。
李氏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进来时,我正对着墙壁傻笑。
春桃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锦盒,看见我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可惜翘到一半就僵住了。
"给我搜!"李氏尖着嗓子下令,三角眼死死盯着我的床榻。
婆子们翻箱倒柜,把本就破旧的绣房折腾得更不像样。
我抱着棉絮嘿嘿直笑,余光瞥见春桃偷偷将锦盒塞到床底——里面定是那半块玉佩。
"夫人!找到了!"一个婆子举着个油纸包从床底爬出来,献宝似的捧到李氏面前。
我心里冷笑,春桃这点伎俩,还想跟我斗?
李氏打开油纸包的瞬间,脸"唰"地白了。
纸包里根本不是玉佩,是截血淋淋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夹着根水绿色的丝线——正是沈明珠昨天穿的那条裙子上的!
"啊——!"春桃尖叫着往后退,撞翻了妆台上的铜镜。
碎片四溅时,我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扑到李氏脚边哭嚎:"母亲饶命!是姐姐...是姐姐让奴婢把这个藏起来的!她说...她说只要这样,温公子就会娶她了!"
春桃的脸当场变成紫茄子色:"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
"够了!"李氏厉声打断,死死盯着那截断指,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她当然认得那水绿色丝线——昨天沈明珠哭哭啼啼说裙子被弄脏时,裙摆上确实少了块布料,当时只当是被药汤烫坏了...
我趴在地上哭得更大声,趁机将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不经意"蹭到李氏裙摆下。
等会儿她肯定要亲自搜查我身,到时候摸出玉佩,才能把戏做足。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连滚带爬冲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她...她在后花园凉亭里...人事不省了!"
李氏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她惊恐的眼神,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沈明珠啊沈明珠,这才刚开始呢。
你惦记温文轩,惦记传家宝,惦记我的命...那我就让你先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铜镜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映出李氏踉跄离去的背影。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捡起那截断指——其实是昨夜里偷偷从厨房拿的猪骨,染了点胭脂水粉,竟唬住了所有人。
掌心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摊开手,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碎镜片上,正好汇成个完整的圆。
意识里的墨笔突然停住,帛书上浮现出一行新的血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西郊乱葬岗,不仅有温文轩,还有你的生身父亲。"
父亲?那个传闻中早死在战场的男人?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氏、沈明珠、温文轩、青衫人...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窗外的日头越来越毒,晒得地上的血迹渐渐发黑。
我摸着怀里的玄铁令牌,突然很想知道——三日后的乱葬岗,究竟会是何等光景?
沈府这潭浑水,我算是彻底搅起来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稳这条船,看谁先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