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号角声还在旷野里回荡,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冲到一箭之地外。沈逸之站在城楼垛口,能清楚看见为首那员大将头盔上的雕羽,还有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黑色狼旗。三年前那场屠杀般的遭遇战里,就是这面旗领着蛮族踏破了雁门关。
"弓箭手准备!"沈逸之的吼声被北风撕成碎片。城楼上的弓箭手齐刷刷举起长弓,箭簇上的寒芒比积雪还要冷。
城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萧彻翻身跃上一匹无鞍战马,玄色龙袍在风雪里翻飞。他手里高举着那杆染血的虎符,沿着城墙根疾驰:"西城墙!北狄主力在攻西城墙!"
沈逸之心里咯噔一下。西城墙是去年秋汛冲垮后临时修补的,墙砖都还没干透。他探头往西头望,果然看见更多的蛮族士兵正扛着云梯往那边聚集,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蚂蚁。
"沈将军!"周猛的声音从城下传来,老将军正指挥士兵搬运礌石,"陛下说得对,西城墙守不住!得撤下来打巷战!"
撤?沈逸之死死攥着腰间的横刀。姐姐当年就是守着这座城战死的,城砖缝里还嵌着她的血。要是在他手里丢了,九泉之下怎么面对沈家列祖列宗?
"放箭!"沈逸之咬着牙下令。箭雨呼啸着掠过城头,北狄骑兵纷纷落马,惨叫声被风雪吞没。可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往前冲,密密麻麻的根本杀不尽。
一支流矢擦着耳边飞过,射穿了身后亲兵的咽喉。滚烫的血溅在沈逸之脸上,他抹了把脸,摸到的却是一手冰冷的雪。
"将军!西城墙破了!"哨兵的哭喊撕心裂肺。沈逸之转头看去,只见西城墙的角楼轰然倒塌,腾起漫天烟尘。蛮族士兵像潮水般涌进城内,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残忍的光。
"他娘的!"沈逸之狠狠一拳砸在墙垛上,指骨撞得生疼。城下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萧彻正勒马站在十字街口,手里挥舞着一面小红旗。
"跟我来!"沈逸之抓起地上的长枪,转身往楼梯口冲。刚跑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眼城下那个浴血的身影。萧彻的龙袍已经被划开数道口子,左臂上插着支羽箭,可他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红旗挥得笔直。
城破得比想象中快。北狄骑兵在街巷里横冲直撞,惨叫声此起彼伏。沈逸之带着亲兵退守内城,刚转过街角就撞上一小队蛮族步兵。刀锋碰撞的脆响里,他看见萧彻正背靠着一家酒肆的门板厮杀,龙靴上沾满了泥浆和血污。
"萧彻!"沈逸之想也没想就喊出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已经收不回来。
萧彻猛地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支冷箭正射向沈逸之后心。他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两人重重摔在雪地里。箭矢擦着沈逸之的头皮飞过,钉进对面的土墙里,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你他娘的疯了?"沈逸之推开身上的人,看见一支羽箭从萧彻肩胛穿出,鲜血正汩汩往外冒。
萧彻没说话,只是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拽。刚离开原地,刚才那块雪地就被数支长枪扎穿。蛮族士兵的狞笑声贴着耳边响起,沈逸之反手一刀劈过去,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
"跟我走!"萧彻拽着他往酒肆里退,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沈逸之踉跄着跟上,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和血腥气混合的古怪味道。
酒肆老板早跑没影了,桌子椅子翻得满地都是。萧彻反手插上门闩,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伤口的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砖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脱衣服。"沈逸之突然开口。萧彻愣了一下,看见年轻人正解自己腰间的水囊。"不想死就把衣服脱了,我帮你处理伤口。"
萧彻依言解开龙袍,露出里面中衣。沈逸之剪开箭周围的布料,看见那支狼牙箭的箭头深深嵌在肉里,倒钩上还挂着碎肉。
"忍着点。"沈逸之咬开酒囊塞子,把酒浇在伤口上。萧彻疼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逸之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尖正对着箭杆。"要是想赎罪,刚才没必要救我。"
萧彻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沈清辞生气时也是这副模样——下颌绷得死紧,眼神像淬了冰。"阿逸,"他轻声喊出那个多年没叫过的名字,看见年轻人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沈逸之猛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匕首尖几乎要戳进伤口,"难道不是你偏听偏信,把我姐姐打入冷宫?难道不是你下旨抄斩沈家满门?萧彻,我亲眼看见父亲的头挂在城门上!"
最后那句话像把锤子,狠狠砸在萧彻心上。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刑场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沈将军的头颅滚落雪地里,眼睛还圆睁着,像是在质问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学生。
"匕首给我。"萧彻突然睁开眼,声音平静得吓人。沈逸之狐疑地递过去,看见他反手握住箭杆,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外拔。
"呃!"剧痛让萧彻眼前发黑,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满口血腥。血喷了沈逸之一身,溅在他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往下淌。
"疯了!"沈逸之慌忙按住伤口,撕下自己的中衣给他包扎。萧彻的肩膀还在不住颤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可眼神却异常清明。
门板突然被撞得砰砰响,外面传来蛮族士兵的嘶吼。沈逸之握紧横刀退到门后,听见萧彻在身后低声说:"从后门走,去找周猛。告诉他按第三套方案布防。"
"那你呢?"沈逸之回头看他。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萧彻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
"我引开他们。"萧彻捡起地上的龙袍披在身上,抓起门边的长枪,"告诉周猛,午时三刻举狼烟。"
门板突然被撞开,一个蛮族士兵举着长刀冲进来。沈逸之想也没想就迎上去,刀锋相撞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萧彻的喊声:"后门!快!"
沈逸之砍翻那个蛮族士兵,转身看见萧彻正被五六个敌人围住。长枪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可肩胛的伤口让他动作慢了半拍。一支弯刀划破他的小腿,萧彻踉跄着单膝跪地,溅起一片血花。
"萧彻!"
沈逸之想冲过去,却被更多涌进来的蛮族士兵缠住。他眼睁睁看着萧彻被敌人包围,长枪被打落在地。就在蛮族士兵的弯刀要砍下萧彻头颅的瞬间,沈逸之突然听见破空之声——不是一支箭,是十几支箭同时射穿空气的呼啸。
蛮族士兵纷纷中箭倒地,背上插着的箭矢尾羽还在颤动。沈逸之抬头看见二楼窗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沈家军的旧甲,手里还握着把长弓。
"小路子?"沈逸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去年冬天才入伍的新兵蛋子怎么会在这里?
小路子没说话,只是朝他做了个往下跳的手势。沈逸之这才反应过来,抱起地上的萧彻冲向二楼。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蛮族士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
"将军快!"小路子扶着窗户,外面就是狭窄的后巷,"属下带了五十名弟兄在巷口接应!"
沈逸之将萧彻从窗户递出去,自己跟着跳下去。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他踉跄两步才站稳。小路子带着十几个亲兵围上来,个个脸上都沾着血污。
"往这边走!"小路子带头拐进旁边的胡同,"周将军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在东门布防了!"
沈逸之扶着萧彻往前走,男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滚烫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后巷里堆满了杂物,风雪从头顶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为什么?"沈逸之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抖抖索索,"你为什么要救他?"
小路子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睛却亮得吓人:"将军忘了大小姐的教诲吗?军人当以国事为重。"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沈逸之,"这是属下在西城墙捡到的,觉得应该交给将军。"
那是半块染血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彻"字。沈逸之认得这块玉,是当年姐姐及笄时,陛下亲手赏的。他一直以为这玉佩早就随着姐姐的死不知所踪了。
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痕,沈逸之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年他才十岁,贪玩掉进冰窟窿里,是闻讯赶来的太子殿下跳下去把他捞上来。回去的路上,殿下把暖手的玉佩塞给他,说以后要做个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姐姐。
"将军!快走!"小路子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后面传来蛮族士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沈逸之把玉佩塞进怀里,背起萧彻往巷口跑。男人的呼吸喷在他颈窝,温热的气息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雪夜,同样是这样的重量,同样的温度。
"咳咳..."萧彻突然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沈逸之的脖颈上,烫得他心里一颤。"阿逸...别信...柳如烟..."
沈逸之脚步一顿,差点被雪地里的石头绊倒。柳如烟...那个姐姐死前在冷宫里一直念叨的名字。淑妃柳氏,陛下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当年主持抄家的监斩官之一。
"她不是...好人..."萧彻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靠在沈逸之肩上,呼吸微弱。沈逸之加快脚步,巷口已经能看见沈家军的旗号在风雪中飘扬。
午时三刻,狼烟准时升起。黑色的烟柱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醒目,飘得很远很远。沈逸之站在东门城楼上,看着远处旷野里北狄大军开始撤退,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周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甲胄上的血都冻成了冰碴:"将军,北狄退了。"
"陛下呢?"沈逸之望着城下的战场,尸体堆得像小山,玄色的龙袍在尸堆里格外扎眼。
"军医正在救治。"周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箭伤很深,又染了风寒...怕是凶多吉少。"
沈逸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怀里的玉佩。玉佩边缘很凉,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萧彻昏迷前说的话,想起姐姐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柳如烟跪在雪地里说"臣妾不怕死"时的模样。
"将军,"小路子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手里拿着封信,"这是从北狄将军尸体上搜出来的,上面有...有淑妃娘娘的印鉴!"
沈逸之接过信,手抖得厉害。信纸是宫里常用的洒金笺,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确实是柳如烟的手笔。信里写着沈家军的布防图,还有一句让他遍体生寒的话:"北疆事了,速归。沈家余孽,一个不留。"
"原来...是这样..."沈逸之低声喃喃,信纸从手里滑落。风卷起信纸,飘向城下的尸山血海。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姐姐被押入冷宫前,塞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阿逸,信谁都别信帝王家。"
远处传来援军的号角声,沈家军的狼头旗在风雪中重新竖起。沈逸之望着那面旗帜,突然想起姐姐当年在校场训练时的模样,银甲红袍,长枪如电。
"将军,"周猛在旁边低声说,"宫里来了信使,说...说柳氏一族已经尽数伏诛。"
沈逸之猛地转头:"谁干的?"
"秦风,"周猛的声音有些干涩,"秦统领说淑妃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奉...奉陛下密旨处置的。"
密旨...沈逸之突然明白了什么。萧彻从一开始就知道柳如烟有问题,所谓的宠信不过是欲擒故纵。他故意让柳如烟觉得胜券在握,故意御驾亲征给她可乘之机。
这个疯子...沈逸之心里骂了一句,眼眶却突然发热。他想起那个在校场给自己递糖葫芦的太子,想起那个在冰窟窿里救自己的殿下,想起那个在酒肆里替自己挡箭的皇帝。
"陛下醒了!"城下突然传来军医的欢呼声。沈逸之推开众人跑下城楼,看见萧彻躺在简易的担架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动了动。
他俯下身,听见萧彻用微弱的声音说:"阿逸...朕...对不住沈家..."
沈逸之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萧彻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似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抽回手。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远处,狼烟还在冉冉升起,像一道黑色的伤疤,刻在北疆的天空上。沈逸之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宫里的阴谋,沈家的冤屈,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一切都还没完。
但至少现在,他握着他的手,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军医正在给萧彻换药,沾血的布条刚解开,沈逸之就看见那狰狞的伤口——箭簇撕开的皮肉翻卷着,边缘已经泛起不健康的青黑。北风从帐篷缝隙钻进来,卷起药箱里的草药碎屑,萧彻疼得闷哼一声,抓住沈逸之的手突然收紧。
"陛下脉象沉细,箭上有毒。"老军医捏着银针的手微微发抖,"军中只有普通解毒剂,怕是..."
沈逸之打断他:"能撑几天?"
"最多三日。"老军医额头冒汗,"解毒圣品雪莲花只在极北冰原才有,现在去取..."
"我去。"沈逸之站起身,腰间的横刀撞在帐篷支架上叮当作响。他抓过挂在帐篷杆上的皮囊,转身就往外走。
"阿逸!"萧彻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别去...冰原危险..."
沈逸之脚步一顿,没回头。帐篷帘子被他甩得噼啪作响,外面传来亲兵们抽刀出鞘的声音。周猛带着三十名精锐早在帐外待命,每个人的甲胄上都结着冰碴,手里的长枪在雪地里戳出整齐的雪洞。
"将军,雪太大了。"周猛把缰绳递过来,自己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两道白雾,"冰原那边有狼群,还可能遇上北狄散兵。"
沈逸之翻身上马,靴底结的冰碴刮擦着马镫发出刺耳声响:"带路。"
马匹踏破积雪的咯吱声在旷野里格外清晰。沈逸之裹紧斗篷,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玉佩被体温捂得温热,摩挲裂痕的指腹却越来越冷。他想起昨夜偷看萧彻的伤势,后背上全是旧疤——刀伤、箭伤、还有一道狰狞的鞭痕,纵横交错地爬在单薄的皮肉上。
"将军快看!"前锋突然勒住马缰,长矛指向远处的雪谷。沈逸之眯起眼,看见雪地里散落着几具北狄骑兵的尸体,血窟窿都在咽喉处,干净利落得像同一个人所为。
马蹄声突然从旁边的矮树林传来。沈逸之拔刀出鞘,看见三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影从树后转出,手里的弯刀在雪光反射下闪着冷芒。为首那人摘下面罩,露出张冻得通红的脸——左眉上有道刀疤,笑起来像条蜈蚣。
"沈将军别来无恙?"刀疤脸抛着手里的首级玩,那头颅额头上还插着半截羽箭,"北狄小王子让我给您带个话,交出萧彻,保你沈家..."
话音未落,沈逸之的箭矢已经穿透他的咽喉。血水喷在洁白的雪地上,像绽开了朵妖异的红梅。另外两个刺客刚拔刀,就被周猛带着亲兵剁翻在地。
"搜身。"沈逸之跳下马来,靴底踩进血泊里,发出粘稠的声响。亲兵从刀疤脸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竟是张地图,用朱砂圈着冰原上的一处峡谷,旁边写着"雪莲谷"三个字。
"将军,这..."周猛脸色变了,"北狄人怎么会有这个?"
沈逸之没说话,只是把地图塞进怀里。玉佩贴着胸口跳动,滚烫得像要烧穿皮肉。他突然想起萧彻昏迷前的话——"别信柳如烟",现在看来,这盘棋局里藏着的不止一个柳如烟。
雪越下越大,没过马膝。沈逸之抬头看见远处冰原上隐约有火光,心里咯噔一下。周猛已经拔剑出鞘:"将军,前面有人!"
三十几个黑影正围着雪地篝火,听见马蹄声齐刷刷回头。沈逸之看清他们的穿着时,突然勒住马缰——那是沈家军的旧甲,右臂甲胄上都有个淡淡的"沈"字烙印。
"少将军?"为首那人扔掉手里的烤肉,跪倒在雪地里,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属下们可算等到您了!"
沈逸之握紧腰间的横刀,手心全是冷汗。这些人明明三年前就该死在沈家抄斩的血泊里,怎么会出现在这极北冰原?
"你们怎么活下来的?"沈逸之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他看见火光映照在那些人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死灰般的平静。
"是大小姐。"跪在最前面的老兵抬起头,脸上那道从眼角到下颌的刀疤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大小姐早就料到宫里会出事,提前把我们调到边境......"
"姐姐?"沈逸之猛地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冲过去抓住老兵的肩膀,"我姐姐还活着?"
老兵低下头,雪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大小姐...去年冬天没挺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支褪色的红簪子,"她说若是您还活着,看见这个就会明白。"
沈逸之认得这支簪子。那是姐姐十五岁生辰时,陛下亲手雕刻的,红玉上面还刻着个极小的"清"字。当年姐姐入冷宫时,头上就戴着这根簪子。
"她最后说什么?"沈逸之的手指捏得发白,簪子的棱角扎进掌心。
"她说..."老兵的声音哽咽起来,"让少将军别报仇,好好活着。还说...淑妃和北狄勾结,证据在...在..."
一支冷箭突然从雪地里射出,穿透老兵的咽喉。黑血溅在沈逸之脸上,和滚烫的泪混在一起。四周的雪地里突然冒出上百个黑衣人,手里的弩箭闪着幽蓝的光。
"保护将军!"周猛嘶吼着举起盾牌,箭矢撞在盾面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沈逸之拽出横刀砍翻扑过来的刺客,眼角余光看见雪地里插着面极小的黑旗——上面绣着只衔着柳叶的乌鸦。
柳家!
血溅在雪地上冒着热气,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沈逸之砍倒第七个刺客时,后背突然一阵剧痛,弩箭穿透甲胄扎进肉里。他踉跄着转身,看见十步外站着个穿黑斗篷的女人,手里握着把短弩,遮面的黑纱被风吹起,露出张苍白的脸。
"沈将军果然英武。"女人轻笑出声,声音像碎冰撞击玉盘,"难怪淑妃娘娘说,留着你始终是祸患。"
"你是谁?"沈逸之握紧横刀,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
"奴婢锦书,"女人摘下斗篷,露出盘在头顶的发髻,上面插着支碧玉簪,"是奉娘娘懿旨来送将军上路的。对了,忘了告诉您,您那位好陛下此刻恐怕已经..."
话音未落,沈逸之突然扑过去。女人显然没料到他受伤后还有如此速度,慌忙抬弩射击。箭矢擦着沈逸之的耳廓飞过,他的刀已经劈到女人眼前。
"噗嗤"一声,刀锋穿透胸膛。女人的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却突然勾起抹诡异的笑:"你...永远也找不到...柳如烟的..."
沈逸之拔出刀,女人的尸体摔在雪地里,发髻散开露出满头白发。他突然注意到女人的左手——小指少了一截,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的血。
"将军!快看这个!"周猛从刺客身上搜出个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影卫"二字。沈逸之瞳孔骤缩,这是皇家暗卫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柳如烟的人手里?
远处突然传来狼嚎,此起彼伏,越来越近。周猛脸色大变:"将军,狼群!我们被包围了!"
沈逸之抬头,看见雪地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绿光,像无数盏幽冥鬼火。幸存的亲兵背靠背结成圆圈,长枪对外,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往雪莲谷撤!"沈逸之挥刀砍翻扑过来的头狼,腥臭的狼血喷了他满脸。狼群被激怒了,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
亲兵一个个倒下,惨叫声很快被狼嚎淹没。周猛的左臂被撕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依旧死死护住沈逸之的后背:"将军快走!拿着雪莲回去救陛下!"
沈逸之砍断最后一头狼的脖颈,转身看见周猛被十几头狼扑倒在地。老兵带着几个沈家旧部死死堵住谷口,身上的旧甲被撕成碎片,血染红了整片雪地。
"少将军!活下去!沈家不能绝后啊!"老兵举着断矛刚刺死一头狼,整个人突然被狼王咬住咽喉,脖颈断裂的脆响隔着风雪传来。
沈逸之咬碎银牙,转身冲进雪莲谷。身后传来周猛最后的吼声:"告诉陛下...老奴尽力了..."
谷内突然刮起旋风,雪沫子迷得人睁不开眼。沈逸之跌跌撞撞往前走,脚下突然踩到个软软的东西。他踉跄着站稳,低头看见雪地里躺着个穿龙袍的人——肩胛的箭伤还在渗血,苍白的手指正死死抓着朵半开的雪莲花。
"萧彻?"沈逸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冲过去跪在雪地里,抱住那人冰冷的身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彻缓缓睁开眼,看见沈逸之脸上的血污和泪痕,突然笑了:"我说过...别信柳如烟...她的人...会来雪莲谷..."
"你疯了!"沈逸之撕开自己的中衣按住他渗血的伤口,"你身负重伤跑来看雪莲?!"
"不是雪莲..."萧彻抓住他的手按在雪地里,那里埋着个冰凉的东西,"是证据...当年皇后和柳如烟...联手...伪造沈家通敌..."
沈逸之挖出那个紫檀木盒,打开看见里面泛黄的信纸——是皇后的字迹,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买通北狄将领伪造书信,如何栽赃沈家军饷账目。最下面压着枚虎符,半边刻着"沈",半边刻着"彻"。
"这是...父皇当年赐的...镇北双符..."萧彻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血沫子从嘴角涌出,"我一直...藏着...等查明真相..."
远处传来马蹄声,沈逸之抬头看见秦风带着禁军冲进来,玄甲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陛下!沈将军!臣等救驾来迟!"
萧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抓住沈逸之的手猛地收紧:"阿逸...答应我...守护好...北疆..."他的头歪在沈逸之肩上,手里的雪莲花落在雪地里,沾染的血在洁白的花瓣上晕开,像极了那年姐姐在校场上绽放的笑容。
沈逸之抱紧渐渐冰冷的身体,听见秦风跪地的声音在谷内回荡:"陛下驾崩——"
北风卷起雪沫子,掩埋了那朵染血的雪莲。沈逸之低头看着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