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岭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沈逸之提刀站在断墙边,看着底下黑压压涌上来的禁军,握紧了拳头。手心的虎符又开始发烫,那股热意顺着胳膊往上爬,一直烧到心底。
"少将军,左边!"赵勇突然喊了一声,手里的砍刀劈翻一个禁军,血溅了他一脸。
沈逸之转身,横刀挡住刺过来的长枪。枪尖擦着刀面滑过,带起一串火星。他手腕一翻,刀背狠狠砸在对方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下去。还没等他站稳,侧面又冲上来两个禁军,手里的长刀闪着寒光。
"来得好!"沈逸之低喝一声,不退反进。刀锋贴着对方的刀身划过,直取脖颈。血光迸溅,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和冰冷的雪沫混在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他回头看了一眼,弟兄们一个个倒下,石墙后面已经没剩多少人了。赵勇左臂的伤口裂开,血顺着胳膊流到手上,攥着刀的手都在打滑。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躺在雪地里,眼睛还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
"少将军!"赵勇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惊恐。
沈逸之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背后一阵风。他猛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刺过来的长枪。抬头一看,张谦站在他刚才的位置,手里的长枪还在滴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上,此刻没有一点表情,只有冰冷的杀意。
"为什么?"沈逸之声音发紧,握刀的手都在抖。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跟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在战场上拼过命的弟兄,为什么会背叛他们。
张谦没说话,只是举起长枪,又刺了过来。枪尖带着风声,比刚才更快更狠。
沈逸之咬牙,横刀格挡。"铛"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借力往后退了两步,胸口的伤一阵抽痛。
"少将军,您先走!"赵勇冲了过来,一刀劈向张谦后背。
张谦转身,长枪一挑,就把赵勇的刀挑飞了。他手腕一翻,枪尖对着赵勇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小心!"沈逸之大喊,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推开了赵勇。枪尖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带起一道血口子。
赵勇趁张谦愣神的功夫,捡起地上的刀,又冲了上去。两个人打在一起,刀光枪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逸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血从指缝里往外冒。他看着张谦,那个曾经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在他受伤时帮他包扎、在他难过时逗他开心的弟兄,现在却成了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张谦!你忘了将军是怎么救你的吗?忘了我们是怎么在死人堆里把你拉出来的吗?忘了你说过要一辈子效忠沈家军吗?"沈逸之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张谦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我没忘,"他冷冷地说,"但我更没忘,我是北狄人。"
长枪猛地刺出,赵勇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肩膀。他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石墙上,手里的刀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赵勇!"沈逸之冲过去,扶住他。
"少将军,别管我..."赵勇咳出一口血,"您带着虎符走...一定要把真相告诉陛下..."
张谦一步步走过来,长枪指着沈逸之的胸口。"把虎符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做梦!"沈逸之把赵勇护在身后,握紧了横刀。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沈逸之抬头一看,只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从侧面的山坡上冲了下来,手里的弯刀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他们动作快得像风,转眼就冲进了禁军队伍里。
"那是..."赵勇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
沈逸之也愣住了,那些人的打扮,分明是北狄的死士!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秦风也懵了,对着身边的亲兵大喊:"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
亲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个黑衣人的弯刀割断了喉咙。黑衣人像砍瓜切菜一样,杀得禁军措手不及。
张谦的脸色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山下,又转过头看着沈逸之,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沈逸之抓住机会,横刀砍向张谦。张谦急忙用长枪格挡,两个人又打在了一起。这一次,张谦明显心不在焉,招式都慢了半拍。
"你的人?"沈逸之边打边问。
张谦没回答,只是咬着牙,长枪刺得更狠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冲向沈逸之,弯刀直取他的后心。沈逸之反应不及,眼看着刀就要刺中他。
"小心!"张谦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推开沈逸之。弯刀刺中了张谦的肩膀,血瞬间涌了出来。
沈逸之愣住了,看着肩膀流血的张谦,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谦捂着肩膀,瞪着那个黑衣人,用北狄语大喊了几句。黑衣人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山下的秦风也反应过来了,对着黑衣人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敢袭击禁军?"
没人理他。黑衣人的头目打了个手势,黑衣人立刻停止了进攻,整齐地站到了一边。
沈逸之看看张谦,又看看那些黑衣人,心里越来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谦捂着流血的肩膀,走到沈逸之面前,脸色苍白。"少将军,"他低声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确实没想过要害你。"
"那你刚才..."沈逸之皱着眉头。
"我只是想把你抓回去,交给我真正的主子。"张谦苦笑了一下,"我是北狄人没错,但我不是秦风的人。"
"你真正的主子是谁?"沈逸之警惕地问。
张谦刚想说话,就听见山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清冷又好听,像冰山上的雪莲。
"张谦,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沈逸之和张谦同时往下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正慢慢从山下走上来。她身姿曼妙,容貌绝美,只是眼神冷得像冰。她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她。
秦风看到那个女人,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竟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谁?"
女人没理他,径直走到张谦面前,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废物。"
张谦低下头,不敢说话。
女人转过头,看向沈逸之,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你就是沈逸之?沈家军的少将军?"
沈逸之握紧了手里的刀,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轻笑了一声,"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
"帮我?"沈逸之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你现在走投无路,"女人说,"你的弟兄们快死光了,秦风的禁军还在山下,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沈逸之沉默了。他知道女人说的是实话。现在他们只剩下不到五十个弟兄,而且个个带伤,根本不是禁军的对手。
"我帮你杀了秦风,帮你夺回沈家军,"女人说,"条件是,把虎符给我。"
沈逸之心里一动。虎符是沈家军的信物,有了虎符,就能调动沈家军。这个女人想要虎符,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要虎符干什么?"沈逸之问。
女人笑了笑,没回答。"你只有两个选择,"她说,"要么把虎符给我,我帮你杀了秦风,让你活下去。要么,你就跟你的弟兄们一起死在这里。"
沈逸之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兄们。他们一个个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期盼。他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好,"沈逸之深吸一口气,"我把虎符给你。但你必须保证,不能伤害我的弟兄们。"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成交。"
她说完,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冲向山下的禁军。秦风吓得大喊:"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禁军们慌乱地举起兵器,但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像狼群一样,疯狂地撕咬着禁军。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喊杀声混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寒鸦岭。
沈逸之看着山下的厮杀,心里一片冰冷。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张谦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少将军,你会后悔的。"
沈逸之转头看着他。"后悔?我现在还有后悔的资格吗?"
张谦沉默了。
山下的厮杀很快就结束了。秦风的禁军被打败,秦风本人也被黑衣人抓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女人走到秦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风,你可知罪?"
秦风哭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女人轻笑一声,没说话。她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走上前,一刀割下了秦风的脑袋。鲜血喷了一地,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沈逸之看着那颗滚落在雪地里的人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女人转过身,看着沈逸之。"现在,可以把虎符给我了吧?"
沈逸之从怀里掏出荷包,拿出虎符。青铜的虎符在夕阳下闪着光,上面的血纹已经变得越来越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虎符递了过去。
女人接过虎符,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她把虎符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就走。
"等一下!"沈逸之突然喊住她。
女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沈逸之问。
女人笑了笑,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她说完,带着黑衣人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雪中。
沈逸之和弟兄们站在断墙边,看着空荡荡的山下,谁都没有说话。寒鸦岭的风还在刮着,像在为死去的弟兄们哭泣。
赵勇走到沈逸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逸之深吸一口气,看着远方。"我们回家。"
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死去的弟兄们,为了沈家军,也为了那个神秘的女人和虎符背雪沫子钻进沈逸之的脖颈,融化成冰冷的水顺着脊椎往下淌。他望着那队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雪地上只留下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回家?"赵勇扯下腰间的破布,死死勒住流血的肩膀,"咱们还回得去吗?"
沈逸之低头看向掌心,那道被虎符烫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方才女人握住虎符时,他分明看见那些血色纹路顺着她的指缝爬上去,像活过来的蛇。
"少将军!"负责清点人数的老兵提着砍刀跑过来,积雪从他破旧的铠甲上簌簌掉落,"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七人,个个带伤,干粮顶多撑两天。"
北风突然转向,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山下飘来。沈逸之想起秦风滚落雪地的头颅,此刻恐怕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胸口的伤口像裂开一样疼。
"少将军,您没事吧?"赵勇急忙扶住他。
沈逸之摆摆手,目光落在那个断了胳膊的小兵身上。雪花落在他圆睁的眼窝里,慢慢积了薄薄一层白。他突然想起这孩子上个月才满十六,是背着老娘偷偷跑来参军的,说要跟着少将军打仗,立了功就回去娶邻村的阿秀。
"把牺牲的弟兄们都葬了。"沈逸之声音沙哑,"找些石块给他们做个记号。"
老兵犹豫道:"可这雪下得这么大..."
"葬了。"沈逸之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横刀,刀身上的血已经冻成了暗红的冰渣。
就在这时,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小兵突然怪叫一声。沈逸之转头看去,只见那小兵眼睛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像筛糠一样发抖。
"怎么回事?"沈逸之冲过去。
"是...是秦风的兵!"小兵抽搐着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具禁军尸体,"他刚才咬了我..."
沈逸之心中一沉,那具禁军尸体的脖颈处有两个深可见骨的牙印,嘴角还挂着黑血。他突然想起秦风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以及他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不像是人声,倒像是野兽濒死的嘶吼。
"所有人退后!"沈逸之挥刀砍断小兵的衣袖,被咬的地方已经泛起诡异的青紫色,血管像黑色的虫子一样在皮肤下游走。
小兵突然停止抽搐,猛地睁开眼睛。那不再是人的眼睛,瞳孔变得又大又圆,死死盯着沈逸之,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少将军小心!"赵勇嘶吼着扑过来,将沈逸之推开。小兵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赵勇,一口咬在他没受伤的右臂上。
"噗嗤"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
沈逸之手起刀落,横刀劈开小兵的头颅。黑红色的脑浆溅了他一脸,带着一股腐臭的甜味。
赵勇捂着流血的胳膊后退几步,脸色惨白:"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沈逸之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山下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他探头一看,只见那些战死的禁军尸体竟然一个个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地朝断墙这边走来。他们的眼睛都是死灰色的,嘴角淌着黑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是尸变!"老兵吓得腿都软了,"秦风的兵...他们都变成怪物了!"
沈逸之握紧横刀,虎符烫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热。他突然想起那个白衣女人的话:"虎符的秘密,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少将军!我们被包围了!"有人大喊。
沈逸之抬头,只见四面八方都有尸体在站起来。雪地里的血被冻成了暗红色,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困在中央。
赵勇突然惨叫一声,沈逸之转头看去,只见他右臂的伤口处,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赵勇的眼睛慢慢变得浑浊,嘴角开始淌口水。
"少将军..."赵勇伸出手,指甲变得又黑又长,"杀了我..."
沈逸之闭上眼睛,横刀落下。
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和冰冷的雪沫混在一起。
他睁开眼睛,看着赵勇倒下的身体,突然听见断墙后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哭声在这死寂的寒鸦岭上显得格外诡异。沈逸之挥刀劈开扑过来的尸体,一步步走向断墙后面。
雪地里,一个襁褓安静地躺在那里,包着襁褓的是一块绣着海棠花的丝帕。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沈逸之的心猛地一跳。那块丝帕,他见过。
去年中秋,妹妹沈清月把亲手绣好的丝帕塞进他手里,笑着说:"哥,等你打完仗回来,我就用这个给你包喜糖。"
襁褓里的婴儿还在哭,哭得声嘶力竭。沈逸之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
婴儿突然不哭了,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睛,像极了清月。
就在这时,沈逸之感觉怀里的襁褓一动,婴儿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指。那小手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暖意,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一直爬到心底那道被虎符烫出的伤口处。
伤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沈逸之低头看向婴儿,只见他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乳牙,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疼,只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远处,白衣女人站在山巅,看着寒鸦岭上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手里的虎符正在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上面的血纹像活过来一样,缓缓流动。
"殿下,"身后的黑衣人低声问道,"要不要属下..."
"不用。"女人打断他,声音清冷,"游戏才刚刚开始。"
寒鸦岭上,沈逸之看着自己被婴儿咬伤的手腕,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那些围上来的尸体,突然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在原地打转。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婴儿正对着他笑,嘴角还沾着他的血。
沈逸之突然明白了。
虎符真正的秘密,不是调动军队的权力,而是这个孩子。
或者说,是这个孩子身上的,某种东西。
山下,尸体的嘶吼声越来越近。沈逸之抱紧怀里的婴儿,转身看向剩下的三十六个弟兄。
"想活命的,跟我走!"他横刀指向风雪深处,那里,是回家的路,也是一条未知的路。
弟兄们互相看了看,握紧了手里的兵器。他们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跟着少将军,就有希望。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掩盖了他们的脚印。只留下那些在雪地里游荡的尸体,以及寒鸦岭上,那永不消散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