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站在祭坛最高处,手中攥着染血的密信。背后是被雷火劈开的"承恩泽"牌匾,脚下是浸透雨水的青砖。远处萧彻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尽头,她握紧双生剑望向东方既白的天际。
铜铃声突然大作,追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断玉贴着掌心发烫,银锁片背面的双生剑纹样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微光。她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潮湿的牌楼立柱。男人却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雨水打湿鸦青色衣袍。
他左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内——这是谢家长辈见面时才会用的暗号。沈清辞记得父亲每次教她剑招前都会这样站定,指尖残留着墨香。"你不是..."她话到嘴边又咽下。
男人忽然抬手。沈清辞本能地横剑格挡,却见他只是摘下耳垂上的红痣。暗红血珠滚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这不是天生胎记,而是用朱砂描画的伪装。
"太子在等你。"他声音依然平稳,"但你该先看看这个。"
一张泛黄纸笺飘落在积水里。沈清辞瞳孔骤缩——这是谢家密信专用的桑皮纸,边缘还留着焦黄火痕。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整个谢府,却有人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这封信。
男人袖口露出的护腕暗藏微型弩机,发间檀香比寻常男子更浓烈。他说话时总用左手按压胸口某处,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秘密。
"这三年,你过得可好?"他轻声问,递来另一张信笺。沈清辞看见纸角有道暗红印记,分明是太子令牌纹路。
她没接,手腕银镯突然发烫。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学画凤凰纹,父亲说"纹路要从这里起笔";及笄礼后夜谈,"清辞要记住,有些真相会伤人";火场最后画面,母亲将她推进密道前突然改口喊"婉儿"...
"当年那场火,本不该烧到谢家祠堂。"男人指尖轻抚她腕间银镯,檀香味愈发浓郁。沈清辞猛地后退,脚下一滑。男人伸手欲扶,却在即将触及时收回手掌。
铳响打破寂静。弩箭破空而来,擦过沈清辞鬓角。男人旋身避让,斗篷翻飞时露出内衬金线——那是皇室才有的云纹。他的身法是谢家长女独传的踏雪无痕,收势时却带着皇家擒拿术的架势。
"保护她比杀了她更重要。"男人一边与刺客周旋,一边朝她喊道。沈清辞踉跄后退,跌坐在祭坛边缘。断玉与银锁片突然剧烈震颤,龙凤纹路浮现空中,最终化作一柄滴血长剑。
山道杀声震天,火把光映红半边天空。男人将半枚玉佩抛来:"去找太子,但别相信他。"转身时袖中滑落的玉佩纹路,竟与太子令牌完全相同。
沈清辞攥着密信冲向密林,身后传来金铁交鸣。暴雨遮蔽了视线,她跌进泥泞时摸到个硬物——半截断裂的银锁片,背面刻着双生剑纹样。断玉贴着掌心发烫,银锁片上的纹路竟与自己腕间信物完美契合。
石碑在闪电中忽隐忽现。沈清辞指尖拂过,隐约摸到双生剑图案。记忆里大婚之夜的话混着雨声响起:"你既心系柳如烟...何必纠缠一个要走的人?"
闪电劈开乌云,照亮祭坛最深处的石碑。沈清辞瞳孔剧震——双生剑图案下方,隐约浮现一行小字:"天启六年,赐予爱子萧锦"。这是太子之名,却刻在谢家祖坟核心区域。
雨幕中走出一道修长身影。玄色龙纹深衣被雨水浸透,腰间蹀躞带挂着半旧的鱼符。沈清辞呼吸停滞,看着那人抬起右手——腕间银镯与她腕上信物纹路完全相同。
"婉儿。"男人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
沈清辞握紧剑柄,指节发白。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叠又分开。她看见他左腕内侧有道新结痂的伤疤——和萧彻手腕上的箭伤位置一模一样。
男人往前走了一小步,沈清辞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檀香味,让她心里莫名地一跳。她没动,但抓着密信的手紧了紧。
"当年的事,"男人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的目光有点烫,沈清辞觉得脸颊发热,下意识地避开了。男人伸出手,似乎想拉她一下,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就悬在她胳膊旁边,没碰到。沈清辞能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还有那股子想碰又克制住的劲儿。
"我......"沈清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周遭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与雨声交织,她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眼神微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密林深处,沈清辞握着半枚太子玉佩,银锁片与断玉产生神秘共鸣。石碑浮现"天启六年赐予爱子萧锦"。她凝视自己倒影喃喃:"我究竟是谁?"
朝霞穿透乌云染红北邙山,剑穗在风中飘向皇城方向。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箫声,正是大婚夜萧彻吹奏的曲调。
男人站在雨里,像是被雨水打不湿一样。他看着沈清辞攥着断玉的手在发抖,却没有靠近。
沈清辞的银镯突然发出刺眼的光。她低头看去,镯子上的纹路和手里的断玉慢慢重合。光越来越亮,照得她睁不开眼。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这光灼到了。他的脸色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你娘..."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她临死前说的话,你记不记得?"
沈清辞咬住下唇。她当然记得,母亲把她推进密室时说:"去找你父亲。"可现在看来,这个"父亲"根本不是谢太傅。
山下传来喊声,是禁军搜山的声音。沈清辞抬头,看见男人的眼里有东西一闪而过。那眼神,竟和萧彻有时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右手。他的银镯也亮了起来,和沈清辞手里的断玉发出同样的光。
沈清辞突然明白了。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石碑。她想起三岁抓周时抓住玉玺不放,七岁时跟着母亲学画凤凰纹样...那些本该属于谢婉儿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脑子里?
"不可能..."她摇头,"这不可能..."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到她。"婉儿,"他轻声叫她的名字,"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沈清辞攥紧断玉,指节发白。她不想相信,可是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果——她不是谢家的女儿,她是...
山下传来马蹄声。禁军已经逼近。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沈清辞:"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得走。"
"去哪儿?"沈清辞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男人从怀里掏出半枚玉佩:"去找太子。但记住,别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沈清辞看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那是太子的令牌。她想起大婚之夜,萧彻吹箫的样子。想起他在书房教她写字,在花园陪她练剑...
"为什么?"她突然问,"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些?"
男人沉默了。远处的铜铃声越来越近。他看了眼天色:"因为你娘留下的信,现在才该让你看到。"
沈清辞低头看着手里的密信。母亲的字迹在雨水里慢慢晕开,写着:"壬戌年七月初九,谢氏当灭。为保血脉,设局假死。婉儿吾女,汝非谢氏骨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是谢清辞,她是谢婉儿。那个真正的谢家大小姐,却被调换了身份。
"所以你们把我藏在谢家,就是为了今天?"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男人没有否认:"你娘临终前说,等你找到真相,就让你去找你的亲生父亲。"
沈清辞冷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是皇上?还是太子?"
男人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
"站住!"沈清辞喝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谢家满门?"
男人停了一下:"因为谢太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清辞站在原地,手里的断玉还在发烫。她看着东方渐亮的天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箫声。
是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