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跌坐在泥泞中,手中紧握染血密信与断玉银锁片。雨水还在顺着发梢往下滴,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低头看着那张泛黄的桑皮纸,母亲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可那句"汝非谢氏骨血"却像烙在她心里似的,怎么也擦不掉。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玉表面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三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浑身是血地把她推进密室时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去找你父亲..."当时她以为父亲指的是谢太傅,现在想来,那话里分明藏着更深的意思。
远处传来禁军搜山的脚步声,混着铜铃的响动,像是催命的鼓点。沈清辞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里的画面开始翻涌:三岁抓周时她攥住玉玺不放,七岁时跟着母亲学画凤凰纹样,及笄礼上父亲握着她的手在青石板上刻下第一个字...这些片段本该属于谢婉儿的人生,此刻却全都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刺。
她踉跄着站起身,后背撞上潮湿的树干。断玉从指间滑落,砸在泥地上发出闷响。银锁片背面的双生剑纹样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微光,和她腕间信物渐渐重合。光越来越亮,照得她睁不开眼。
箫声突然响起,正是大婚夜萧彻吹奏的曲调。沈清辞浑身一震,脖颈处的脉搏急促跳动。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立即意识到不该再为此心动。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体贴的话语,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断玉与银锁片收入怀中。她弯腰捡起散落的银锁片残片,指尖拂过背面的双生剑图案。三年前及笄礼后,父亲带她来北邙祭祖时说过什么?记忆里只有檀香缭绕的祠堂,还有父亲指尖残留的墨香。
"你娘临终前说'去找你父亲',可她没说..."冒充者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沈清辞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原来这三年,她连"父亲"都不是自己的。
箫声还在继续,仿佛要把她的心神都勾走。沈清辞猛地摇头,强迫自己清醒。她转身想离开,却被脚下的枯枝绊了一下。树枝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密林中格外清晰。
"婉儿。"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清辞浑身僵住,不敢回头。她知道那是谁。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那个身手带着谢家长女独传步法的人,那个腕间银镯与她信物纹路完全相同的人。
"你终于来了。"男人的声音沙哑。
沈清辞的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剑柄。她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说:"别靠近我。"
"我知道你现在很乱。"男人没有上前,"但你得冷静下来。"
"别说了。"沈清辞的声音发颤,"我不想知道这些。"
箫声戛然而止。男人沉默片刻,轻声问:"你还记得三岁那年,在御花园里摔碎玉杯的事吗?"
沈清辞的瞳孔猛地收缩。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她贪玩打碎了皇上赏赐的玉杯,本以为要受罚,结果太子哥哥替她承担了过错。那个画面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七岁的萧锦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碎玉片拾起来,"父皇,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那不是谢家的记忆。"沈清辞喃喃道,"那是太子..."
"对。"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楚,"因为你本就是太子的妹妹。"
沈清辞猛地转身。晨光中,男人的脸庞轮廓分明,眉宇间透着熟悉的英气。他的手腕上戴着和她一样的银镯,纹路完美契合。这个画面在她记忆深处闪过无数次——小时候在宫里,每次去东宫找太子哥哥玩,都能看到他戴着这只镯子。
"不可能..."她摇头,"这不可能..."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到她。"婉儿,"他轻声叫她的名字,"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沈清辞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想起自己总能在谢府祠堂闻到的檀香,想起及笄礼上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银镯,想起父亲握着她手腕在青石板上刻下第一个字...那些本该属于谢婉儿的记忆,此刻如刀刻般印在她脑海中。
远处传来马蹄声。禁军显然已经封锁了下山的路。沈清辞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树干。她盯着男人的眼睛,那里有东西一闪而过——那眼神,竟和萧彻有时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所以你们把我藏在谢家,就是为了今天?"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男人没有否认:"你娘临终前说,等你找到真相,就让你去找你的亲生父亲。"
沈清辞冷笑:"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是皇上?还是太子?"
男人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
"站住!"沈清辞喝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谢家满门?"
男人停了一下:"因为谢太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说完,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清辞站在原地,手里的断玉还在发烫。她看着东方渐亮的天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箫声。是萧彻。
沈清辞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指尖发麻。她突然意识到,这三年来唯一没有变的,是谢府祠堂里的檀香。
禁军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她弯腰捡起断玉,却发现银锁片背面的双生剑纹样正在微微发热。这个温度让她想起小时候手腕上戴的银镯,也总是这般温热。
箫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是三年前的曲调,而是她在宫里时常听到的晨钟序曲。那是太子哥哥每天清晨练剑时,她坐在廊下听过的旋律。
沈清辞猛地转身,朝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迈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只知道此刻若是停下,大概会疯掉。
穿过一片密林,她看到了一座破败的祭坛。石阶上斑驳的血迹还未干透,显然是昨夜那场屠杀留下的痕迹。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暗红色印记,忽然发现其中一道血痕的形状,竟与萧彻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禁军统领的喝令声:"抓住她!"
沈清辞站起身,正要后退,却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一块破碎的玉佩,上面刻着"长乐未央"四个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她七岁,在御花园里追逐蝴蝶,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玉杯。本以为会被责罚,结果太子哥哥替她承担了过错。那天父皇很生气,罚了太子,却亲手将这块"长乐未央"玉佩戴在她颈间。
"这是母妃留下的。"他轻声说,"以后你要常戴着,就当是她在保佑你。"
母妃?可谢家从未提及她有这样一位母亲。
箫声戛然而止。沈清辞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抹去眼泪,将玉佩收好,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沈清辞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