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古庙残破的窗棂,在斑驳的砖地上投下碎银般的光影。沈清辞倚着冰冷的石柱喘息,掌心"长乐未央"玉佩被血浸得发亮。追兵的铜铃声已在山风中渐远,可她的心跳仍如擂鼓。
忽有夜枭啼叫,惊起梁上栖鸟。扑簌簌的翅膀掠过她发梢,带落几缕蛛丝。沈清辞抬眼望去,正对上壁画中护法天女空洞的眼眶。那些褪色的朱砂与青绿在月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图腾,仿佛在无声嘲弄她的狼狈。
她踉跄着往殿内走去,足尖踢到半截香炉。青铜碎片滚落时,竟发出清越的龙吟。沈清辞浑身一震——这是谢家密室机关启动的声音!
指尖无意识摩挲玉佩裂痕,忽然触到一丝凸起。借着月光细看,原来裂纹两侧暗藏九道极浅的刻痕,排列成北斗七星状。她心头狂跳,想起及笄礼那夜父亲说过的话:"婉儿,记住这七星方位,它会带你找到真相。"
玉佩轻轻按向香炉残片,随着一声闷响,供桌下的地砖缓缓下沉。阴冷的霉味涌出地宫入口,混着某种熟悉的檀香。沈清辞瞳孔骤缩——这味道,分明与三年前母亲临终时枕边熏香相同!
身后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沈清辞猛然回头,却只见萧彻站在庙门口。他月白长衫沾满夜露,握着染血的剑柄微微发颤。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同时别开视线。沈清辞咬牙跃入地宫,黑暗吞没了她最后的身影。
地宫石阶潮湿滑腻,每一步都似踏在腐肉上。前方忽现幽蓝磷火,照出甬道两侧的青铜灯台。沈清辞伸手拂去灯台积灰,露出一行小篆:"永隆三年,谢氏代帝承劫。"
心跳漏了一拍。永隆三年正是谢家覆灭之年,可这"代帝承劫"四字是什么意思?她颤抖着继续前行,直到甬道尽头现出一扇朱漆剥落的木门。门环上悬着半块玉佩,与她手中纹路严丝合缝。
玉佩嵌入门环的瞬间,整条甬道震颤起来。尘土簌簌而落,门后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沈清辞屏住呼吸,看着门扉缓缓开启,露出一座圆形地宫。四壁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将中央石棺映得通明。
石棺盖板上刻着凤凰图腾,凤眼处嵌着半枚血玉。沈清辞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那抹暗红,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婉儿,去找你父亲......"声音凄厉突兀,仿佛从地底传来。
棺盖轰然翻落。沈清辞倒退两步,却见棺中躺着具女尸。尸身覆着金线绣袍,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最诡异的是那张脸——分明就是三日前刚见过的谢夫人容貌,可尸身已呈灰败之色。
女尸手中紧攥着一方锦帕,角上绣着谢家徽记。沈清辞颤抖着展开锦帕,泛黄的布帛上赫然写着:"壬戌年七月初九,谢氏嫡女当祭北邙。"日期正是三年前!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她猛然想起今日正是七月八日,明天便是谢家覆灭三周年忌日。可为何要选在此时让她来此地宫?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忽听头顶传来脚步声。沈清辞抬头望去,只见萧彻站在地宫入口。他举着火把的身影被穹顶映得巨大,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现在你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当年为保你性命,我才......"
"够了!"沈清辞厉喝打断,"三年前你就这么说!可真相呢?谢家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满门抄斩?"她举起手中玉佩,"这'长乐未央'分明是皇宫旧物,为何会在谢家?"
萧彻沉默良久,终是叹息:"因为谢家本就是皇室暗卫。"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先帝驾崩前夜,查出太子并非亲生。为保皇权稳固,便命谢家代为承受这份罪孽......"
轰鸣声自地底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沈清辞脚下一晃,看见石棺下方裂开一道缝隙。一股腥甜气息涌出,混着某种古老咒语的吟唱。她低头望去,只见裂缝中浮现出血色符文,正与自己腕间银镯产生共鸣。
"快走!"萧彻突然大喊,"今夜子时若不完成祭礼,北邙山会吞噬所有知情者!"
沈清辞却像是被钉在原地。符文渐渐组成一行字:"谢氏血脉,当以凰血续命。"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去找你父亲"时的绝望——所谓父亲,根本不是谢太傅!
"所以..."她转身死死盯着萧彻,"我真正的父亲是谁?"
萧彻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黑暗中,他低声道:"你该知道答案的。"
地宫开始剧烈震动,石屑簌簌而落。沈清辞却笑了,笑得凄厉:"原来如此。难怪你说要护我周全,原来是欠了太多债要还!"她将玉佩狠狠砸向石棺,"从今往后,我沈清辞再无父族母系,只有一身血债!"
裂缝中的吟唱声愈发清晰,竟与三年前谢府大火夜听到的咒语一模一样。沈清辞转身冲向甬道,却被萧彻抓住手腕。他掌心滚烫,语气急切:"听着!你必须在子时前找到凰血玉佩,否则......"
"否则怎样?"沈清辞甩开他的手,"像谢家其他人一样化作枯骨?"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背抵石壁,"太子殿下,您欠我的,就让我用凰血来讨吧。"
萧彻猛地向前,却在触及她衣角时收手。他喉结滚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小心槐树巷第七盏灯笼。"转身消失在地宫深处。
沈清辞靠在石壁上,直到震动停止。她摸着胸前银锁片,突然想起什么。解开发绳,果然在锁片夹层发现一张泛黄纸笺。上面只写着八个字:"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地宫深处传来钟鸣,正是子时。沈清辞将纸笺收入怀中,沿着裂缝跃入未知的深渊。身后,石棺缓缓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