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的太极殿笼罩在诡异的寂静里。
萧彻站在丹墀之上,龙袍下摆沾着昨夜御书房打翻的青瓷灯盏碎片。他能感觉到后颈处的龙鳞胎记正在隐隐发烫,像是有无数细密的针尖在皮肤下游走。
"陛下!"
兵部尚书王德昌突然起身,笏板重重拍在案几上:"先帝在世时您就屡次违逆圣意,如今竟连凤凰祭礼都敢怠慢?臣请废——"
"朕,非先帝亲生。"
八字如惊雷炸响,震得殿内烛火齐齐一跳。王德昌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白,再转为铁青。
萧彻缓缓展开那道染血诏书。纸页触手冰凉,边角还残留着昨夜捏碎青瓷灯盏时留下的指痕。"壬戌年七月初九,太子易嗣。"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谢氏代养,为护江山社稷。"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放屁!"王德昌猛然拔高嗓音,"我大梁皇脉岂容外姓玷污?今日若不退位,便是篡——"
"够了!"
一声断喝让满殿文武齐齐侧目。老丞相陈慎之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花白长须微微发抖:"当年北疆战事吃紧,谢家连夜调来十万军粮;西陲水患爆发,又是谢家捐出三年赋税。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倒要清算救命恩人?"
萧彻看着陈慎之颤巍的背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谢府做客。谢夫人端着桂花糕进来时,也是这样挺直腰板的模样。
"臣愿誓死效忠陛下。"户部侍郎李怀远跟着跪下,"当年微臣寒门出身,若非谢大人举荐,哪有今日..."
更多白发苍苍的老臣接连起身。有人是谢家门生,有人受过谢婉儿恩惠,此刻纷纷站到丹墀前。他们身后,年轻官员们面面相觑,王德昌的怒吼渐渐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冷笑。
"真龙..."萧彻忽然开口,龙鳞胎记在月光下翕张,"靠血脉,还是靠担当?"
话音未落,殿外急报声刺破黎明:"北邙山祭坛凤凰图腾再现!谢家旧宅现异光!"
萧彻猛地抬头。远处天际隐约浮现凤凰纹路,与他颈后印记遥相呼应。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殿外密林尽头那道纤影。
沈清辞来了。
她站在谢家旧宅的残垣间,凰血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烫。
方才收到的信笺还带着余温:"他已知真相,太极殿危。"墨迹未干的字迹下,藏着一行小楷:"小心檀香。"
凤凰纹路突然感应似的亮起,过往画面纷至沓来:三年前东宫廊下渗血的银镯、大婚之夜自取头盖的决绝、冷宫中拼合断玉时指尖的颤抖...
"你终于来了。"
萧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清辞不用回头也知道,他颈后的龙鳞胎记一定已经蔓延到耳后。就像那夜在槐树巷,他浑身是血却还要强撑着把她推进枯井时的样子。
"凤凰图腾再现,你不该来这里。"她没有转身,只是将凰血玉佩往袖中藏了藏。
"谢家旧宅的异光..."萧彻顿了顿,"是不是找到了什么?"
沈清辞忽然想起今晨在密室发现的地图。羊皮卷上浮现出的不仅是谢家旧宅的布局,还有个刻着"真龙归位"字样的石碑。最让她不安的是碑文角落的图案——凤凰与龙交缠,竟像极了两人玉佩拼合后的纹样。
"沈清辞。"
萧彻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某种熟悉的檀香。凤凰纹路开始灼烧似的发烫,仿佛在警告什么。
"别靠近!"
她猛地后退半步,却撞上了结实的胸膛。萧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你中毒了。"
沈清辞瞳孔骤缩。凤凰纹路突然剧烈跳动,那些关于檀香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谢夫人临终前熏香炉里的最后一缕青烟,御书房密档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还有此刻萧彻身上若有似无的...
"王德昌那边..."萧彻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在你的...茶里..."
沈清辞终于明白为何今晨那杯醒神茶格外苦涩。她想推开萧彻,却发现双腿已经开始发软。凤凰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是要挣脱什么。
"别怕。"
萧彻的手臂突然环住她颤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两人的玉佩完全贴合,龙凤图案迸发出耀眼光芒。沈清辞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萧彻越来越重的喘息。
"听着..."他的呼吸拂过她耳边,"找到石碑上的'真龙归位',那里有...有谢夫人留给你的..."
剧痛突然袭来,沈清辞闷哼一声。她看见萧彻的嘴角溢出血丝,却还在强撑着说话。凤凰与龙的纹路终于重合,在两人周身形成金色光晕。
"快走..."
萧彻最后的叮嘱消散在风里。沈清辞踉跄着后退,看着他单膝跪地却仍试图起身的身影。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赶来看热闹的朝臣们。
她转身逃进密林时,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谢夫人惯用的鹅黄裙裾,正消失在断墙之后。
太极殿内,王德昌悄悄摸出袖中密信。残角上"另择贤君"的字迹被汗水浸得模糊,他死死攥住那张纸,眼中闪过阴狠的光。
北邙山祭坛方向,凤凰图腾愈发明亮。而在谢家旧宅深处的地底,刻着"真龙归位"的石碑缓缓转动,露出藏在暗格中的另一块玉佩。
那上面,赫然是完整的龙凤合璧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