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汽车旅馆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红色。程小时停好车，转头看向副驾驶的陆光——他靠在车窗上，呼吸微弱但平稳，银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陆光，我们到了。"程小时轻声唤道，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陆光猛地惊醒，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随即被疲惫取代。他直起身子，脸色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
"几点了？"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
"刚过午夜。"程小时解开安全带，"你在车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陆光点点头，伸手去开车门，却在碰到把手时明显晃了一下。程小时立刻绕到副驾驶一侧，不由分说地架起他的胳膊。
"别逞强了。"程小时把陆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靠着我。"
陆光似乎虚弱到无力反驳，任由程小时半抱着他走进旅馆。前台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对他们奇怪的姿势投来探究的目光。
"一间大床房。"程小时刻意压低声音，把现金和护照推过去，"我朋友喝多了。"
前台耸耸肩，收了钱递来钥匙："304，电梯在左边。"
电梯里，陆光的呼吸越来越重，整个人几乎挂在程小时身上。程小时能感觉到他过高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心里一阵发紧。
"再坚持一下。"程小时紧了紧搂着陆光腰的手，"马上就到房间了。"
304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一张大床占据中央，窗帘半拉着，窗外雨声渐大。程小时小心地把陆光安置在床上，立刻去浴室浸湿毛巾。
回来时，陆光已经自己坐起来，正在脱外套。他的动作迟缓，手指微微发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程小时看不下去，上前帮他脱下外套，这才发现陆光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
"你得换件衣服。"程小时从背包里翻出干净T恤，"能自己来吗？"
陆光摇摇头，闭上眼睛，似乎光是保持清醒就已经耗尽全力。程小时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衣角。
"我...我自己..."陆光微弱地抗议，但动作跟不上意识。
"别动。"程小时轻声说，尽量不去看眼前裸露的苍白肌肤，"马上就好。"
换衣服的过程像是一场折磨——对两人都是。程小时的手指几次不小心碰到陆光的身体，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跳加速。而陆光则全程闭着眼睛，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终于换好衣服，程小时用湿毛巾擦拭陆光脸上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陆光微微睁开眼睛，蓝灰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小时笑了笑："搭档嘛。"
他帮陆光躺下，盖好被子，然后拿出退烧药。陆光顺从地吞下药片，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异常的温顺让程小时更加担忧——平时的陆光绝不会这么毫无防备。
"睡吧。"程小时坐在床边，"我守着。"
陆光似乎想说什么，但药效很快发作，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安静地睡去。程小时松了口气，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银发。
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不安的节奏。程小时拿出手机，翻看之前拍的照片——两个黑衣人在照相馆的暗房里举着枪，表情狰狞。他放大照片，注意到其中一个黑衣人手腕上有个奇怪的纹身：一个沙漏，里面是扭曲的人形。
"时之沙..."程小时喃喃自语，想起陆光提到的组织名字。
他转向沉睡的陆光，思绪万千。这个自称可能是"钥匙"的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而自己，又为何能与他产生那种奇妙的能力共鸣？
程小时轻轻握住陆光露在被子外的手，惊讶于即使在高温中，这双手依然冰凉。陆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回握，力道不大却坚定，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程小时轻声承诺，拇指轻轻摩挲着陆光的手背。
雨下了一整夜，程小时在扶手椅上断断续续地睡着，每次惊醒都会第一时间查看陆光的情况。凌晨时分，陆光的高烧终于退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
天蒙蒙亮时，程小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发现陆光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他，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
"早。"陆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守了一夜？"
程小时伸了个懒腰，脖子因别扭的睡姿而酸痛："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陆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T恤，耳尖微微泛红，"昨晚...谢谢。"
程小时咧嘴一笑："不客气。饿了吗？我去买早餐。"
陆光点点头，程小时抓起外套准备出门，却在门口被叫住。
"程小时。"
"嗯？"
陆光犹豫了一下："...小心点。"
程小时心头一暖，比了个OK的手势："二十分钟就回来。"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程小时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粥和包子。回旅馆的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但几次回头都没发现异常。
"疑神疑鬼..."程小时自言自语，加快了脚步。
回到房间，陆光已经起来了，正在浴室洗漱。程小时摆好早餐，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是陆光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着复杂的符号和几行字迹工整的笔记。
"这是...？"程小时拿起纸片。
"父亲研究的一部分。"陆光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关于能力共鸣的内容。"
程小时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陆光用毛巾擦着头发，"时间能力者的记忆通常比常人更精确。"
程小时把纸片递还给他："上面写的'共鸣之钥'是什么意思？"
陆光接过纸片，表情变得严肃："这是父亲理论的核心。他认为当两个特定的时间能力者产生共鸣时，可以创造出一种'钥匙'，打开时间的'门'。"
"就像我们昨天做的那样？"
"类似，但不完全一样。"陆光坐在床边，"我们的共鸣还很初级。真正的'钥匙'据说能够穿越更久远的时间，甚至...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程小时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吧？你不是说改变过去会造成时间混乱吗？"
"理论上是这样。"陆光皱眉，"但父亲认为存在一种'安全'的改变方式，只是需要特定的条件和...人选。"
程小时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说'两个特定的时间能力者'...这是不是意味着..."
"我们之间可能有某种特殊联系。"陆光直视程小时的眼睛，"这也是我想跟你谈的。程小时，你的能力是怎么觉醒的？"
这个问题让程小时措手不及。他挠挠头，努力回忆："好像是高中毕业那年？我突然发现自己能通过照片看到拍摄时的场景。一开始以为是幻觉，后来才确定是真的。"
"没有其他征兆？没有...人为干预？"
程小时摇头："没有。至少我不记得有。"他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陆光似乎在斟酌用词："因为通常时间能力都是遗传或者...被激发的。自然觉醒的情况极为罕见。"
程小时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遗传...那你父亲..."
"是时间能力者，母亲不是。"陆光平静地说，"组织里有不少这样的家族。"
程小时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陆光，你该不会怀疑我的能力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陆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逃离组织时带走的。打开看看。"
程小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实验室里，身边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照片一角有个模糊的身影，看起来像个孩子。
"这是...？"
"我父亲和他的研究团队。"陆光指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这是我，当时十岁。拍照后不久，他们就...遇害了。"
程小时仔细查看照片，突然注意到实验室墙上挂着的图表中有一个熟悉的符号——和他父亲老相册里某张照片背景中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程小时的声音发抖，"我父亲的书房里...也有这个符号。"
陆光猛地抬头："你确定？"
"我从小看到大，不会认错。"程小时心跳加速，"那是个沙漏形状的图案，下面有行小字...好像是拉丁文？"
"Tempus Fugit."陆光轻声说，"时间飞逝。这是组织的标志。"
房间陷入死寂。程小时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碎片拼凑起来——父亲的书房、神秘的符号、自己突然觉醒的能力...
"你是说...我父亲可能和组织有关？"程小时艰难地问出口。
陆光的表情复杂："我不确定。但巧合太多。"他顿了顿，"程小时，我需要你回忆一下，你父亲...是怎么离开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进程小时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那个雨夜——十岁生日，等了一整夜父亲都没回来。第二天母亲红着眼睛告诉他，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他没有解释，没有告别。"程小时声音低沉，"就那么...消失了。"
陆光若有所思："组织有时会...招募特殊人才。如果拒绝，可能会被强行带走。"
程小时猛地站起来："你是说他可能还活着？被组织关在哪里？"
"只是猜测。"陆光谨慎地说，"但如果是真的...我们或许能找到他。"
程小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情绪激动："我们需要更多线索。那张照片，我能试试进入吗？"
陆光犹豫了一下："太危险了。这张照片拍摄后不久就发生了谋杀案。而且..."
"而且什么？"
"我从未成功进入过这张照片。"陆光承认，"它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锁了。"
程小时拿起照片，集中精神尝试感应，果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阻力，像是碰到一堵无形的墙。
"奇怪..."程小时皱眉，"从没有照片会这样。"
陆光正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向窗户："有人来了。"
程小时立刻警觉起来，但窗外看起来一切正常："你怎么知道？"
"能力感应。"陆光压低声音，"两个时间能力者正在靠近，可能是组织的追踪者。"
程小时迅速收拾背包："后门？"
陆光摇头："他们肯定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装置，像是改装过的手机，"我们得尝试能力融合，制造时间断层。"
"现在？你还没完全恢复！"
"没时间了。"陆光抓住程小时的手，"像昨天那样，但这次我们需要更深层次的共鸣。"
程小时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覆在老照片上："怎么做？"
"想象我们的能力像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陆光闭上眼睛，"不要抗拒任何感觉，完全放开你的防御。"
程小时照做，努力放松自己。渐渐地，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从两人交握的手传来，逐渐蔓延至全身。陆光的手不再冰冷，反而变得温热，几乎发烫。
"感觉到了吗？"陆光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就是共鸣..."
程小时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扩展，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另一端连接着陆光的思维。他"看"到了陆光的记忆碎片——实验室的爆炸声、母亲的尖叫、父亲被血染白的衬衫...
"集中精神！"陆光的提醒将他拉回现实。
程小时强迫自己专注于当下。突然，他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两人交握的手爆发出来，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光罩，迅速扩大至整个房间。
"成功了..."陆光喘息着说，"时间断层能暂时隐藏我们，但不会太久。"
程小时惊讶地看着周围——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窗外的雨滴静止在半空中，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太神奇了。"程小时轻声说。
陆光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程小时连忙扶住他："停下！你撑不住的！"
"再...再一会儿..."陆光咬牙坚持，"等他们...过去..."
程小时心疼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灵光一闪："等等，如果我们的能力能融合，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分担你的消耗？"
陆光虚弱地点头："理论...上可行..."
"那就试试！"程小时调整姿势，与陆光十指相扣，"告诉我怎么做。"
"想象你的能量...流向我..."陆光指导道，"就像输血..."
程小时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想象自己的能量通过相连的手流向陆光。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渐渐地，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流动感"，仿佛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被抽离。
陆光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面："有效..."
程小时睁开眼，看到陆光的脸色好转了些，但自己却开始感到疲惫。这种能量转移像是某种生命力的分享，让他头晕目眩。
"够了。"陆光松开手，时间断层随之消失，"他们已经离开了。"
程小时瘫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这...比想象中累多了。"
陆光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该转移那么多能量给我。"
"值得。"程小时咧嘴一笑，"至少你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像鬼了。"
陆光无奈地摇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感激。他拿起那张老照片，若有所思："程小时，关于你父亲...如果我们能找到更多线索..."
程小时接过照片，再次尝试感应，这次似乎能稍微突破那层阻碍："等等...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照片中的影像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程小时"看"到了实验室的全貌——各种奇怪的仪器，墙上复杂的图表，还有那个沙漏标志下的拉丁文。但当他试图看清那些研究人员的脸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大脑。
"啊！"程小时猛地松开照片，捂住太阳穴。
陆光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有...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看清他们的脸。"程小时喘息着说，"像是...某种精神屏障。"
陆光表情凝重："可能是组织设置的保护措施。越是重要的信息，防护越强。"
程小时揉着太阳穴："但有一点很确定——那个实验室的位置。我能感觉到它就在城郊的山区里。"
陆光眼睛一亮："父亲的研究所就在那里！如果组织还在使用同一个地点..."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陆光说，"那里肯定戒备森严。"
程小时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陆光，如果...如果我父亲真的和组织有关，你会怎么想？"
陆光沉默了一会儿："组织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就像任何地方一样。"他直视程小时的眼睛，"重要的是他现在站在哪一边...以及你打算怎么做。"
程小时深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真相。无论是什么。"
陆光轻轻点头，伸手覆在程小时的手上："那就一起找出答案。"
这个简单的承诺让程小时心头一热。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至少他们不再孤单面对。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是某种无声的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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