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靳雪殁仰起脖颈,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池映淮的手在他腹上按压,每一次用力都像是要碾碎他的内脏。汗水浸透了身下的软垫,在布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再用力。"池映淮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孩子的头卡住了。"
靳雪殁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从未想过会疼到这种地步——像是有人拿着钝刀,一寸寸刮着他的骨头。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那个小生命在挣扎,却因为位置不正而无法脱离。
"阿殁,看着我。"
江既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靳雪殁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看到对方通红的眼眶。那双总是执剑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滚......开......"靳雪殁嘶声道,却在下一次宫缩来临时不受控制地抓紧江既白的手,"疼......"
这个字眼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江既白呼吸一滞,突然俯身将他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会不会好受些?"
靳雪殁没力气回答。他的腹部高高隆起,皮肤绷得发亮,每一次收缩都能看到明显的形状变化——那是孩子在拼命往外钻。
"不行,还是出不来。"池映淮眉头紧锁,"江师弟,借你灵力一用。"
江既白二话不说并指为剑,点在靳雪殁后腰。温和的灵力涌入体内,暂时缓解了撕裂般的疼痛。靳雪殁急促地喘息着,突然感到腹中传来一阵异动——
"她......在吸收......你的灵力......"
江既白却笑了:"让她吸。"
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腹中的小生命似乎得到了力量,开始调整位置。靳雪殁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东西,正在他身体里努力求生。
"再来!"池映淮突然喝道,"我摸到孩子的头了!"
靳雪殁攥紧身下的软垫,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推挤。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听到池映淮惊喜的声音:
"出来了!"
"哇——"
微弱的啼哭声在石室内响起。靳雪殁脱力地倒在江既白怀里,视线模糊中看到慕昭华捧着一个血淋淋的小东西。
"是个女孩。"池映淮麻利地剪断脐带,将婴儿包裹在准备好的软布中,"虽然早产,但气息很稳。"
靳雪殁想抬头看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江既白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手臂微微发抖:"阿殁,你看......"
襁褓中的婴儿通体粉红,眉心一点朱砂似的红痕,正闭着眼睛哇哇大哭。奇妙的是,当她接触到江既白的灵力时,哭声立刻止住了,反而咂了咂嘴,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
"噬元珠的印记......"靳雪殁虚弱地抬手,碰了碰婴儿眉心的红痕。就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那红痕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温和的灵力反哺回他枯竭的经脉。
"她在......帮你......"江既白声音发紧,"阿殁,她在帮你疗伤。"
靳雪殁怔住了。
这个被他视为孽种、甚至一度想要打掉的孩子,此刻正用最纯粹的生命力治愈他。
"给我......"
他突然伸手,近乎急切地将婴儿抱进怀里。小小的身体温热柔软,带着新生命特有的奶香。靳雪殁低头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胸口涌上一股陌生的酸胀感。
"她......"
话未说完,石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魔教左使率众围攻山门,扬言要讨回他们的教主!"
靳雪殁脸色骤变。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婴儿,却见江既白已经站起身,诛邪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中。
"我去。"
江既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俯身在婴儿额头落下一吻,又在靳雪殁唇边轻轻一碰:"等我回来。"
靳雪殁想说什么,却被池映淮按住:"你需要休息。"她看了眼江既白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放心,掌门已经去坐镇山门了。"
靳雪殁却没有放松。他盯着石室门口,突然问道:"诛邪剑......为什么会认他为主?"
池映淮正在清理产后污物,闻言动作一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诛邪剑是上古神兵,专克邪祟。"池映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它只会认心性至纯之人为主。"
靳雪殁呼吸一滞。
至纯之人......
那个被他设计、被他利用、却始终不曾放弃他的江既白?
怀中的婴儿突然动了动,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靳雪殁低头,看到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
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却清澈得像是山间清泉。
"她......"靳雪殁喉头发紧,"像他。"
池映淮笑了笑:"取名字了吗?"
靳雪殁沉默片刻,轻声道:"雪见。"
见什么,他没有说。但池映淮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去准备汤药了。
石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婴儿微弱的呼吸声。靳雪殁疲惫地闭上眼,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抓住他!"
"是魔教的探子!"
靳雪殁猛地睁眼,却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教主。"来人单膝跪地,正是当初报信的护法,"左使大人派我来接您回去。"
靳雪殁抱紧怀中的婴儿,眼神骤冷:"滚。"
护法却不为所动:"您若不走,左使就要启动总坛的自毁大阵了。"他看了眼靳雪殁怀中的婴儿,意有所指,"带着孩子,您逃不掉的。"
靳雪殁瞳孔微缩。
自毁大阵一旦启动,整个魔教总坛方圆百里都会化为焦土。靳霜殒这是要拉所有人陪葬!
"他在哪?"
"山门外三里处的断魂崖。"护法低声道,"左使说......要您一个人去。"
靳雪殁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婴儿,突然笑了:"好啊。"
他缓缓起身,不顾产后虚弱的身子,将婴儿轻轻放在软榻上。池映淮闻声赶来,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告诉江既白......"
靳雪殁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完。他最后看了眼那个小小的襁褓,转身跃出窗外。
夜风呼啸,吹散了他未尽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