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凉

理发店的老旧空调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在吐出最后一口冷气后彻底罢工。沈知微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红色液柱已经爬到了39℃的位置，还在缓慢上升。

"该死的老东西。"苏玫踢了踢空调外机，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的玫瑰纹身上短暂停留，最终没入衣领深处。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

沈知微移开视线，假装专注于手中的素描本。暑假开始后，她几乎每天都来"玫鬼理发"报到，表面上是画画看书，实则警惕着陆骁的频繁造访。那个篮球队员似乎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三天两头就带着各种小礼物出现，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

"热死了。"苏玫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背心，走到沈知微面前，俯身看她画到一半的速写，"今天怎么不画我了？"

铅笔尖在纸上顿住。沈知微确实在画苏玫——只是画的是记忆里她给陆骁剪头发时低头微笑的样子。这个角度能看见苏玫垂落的睫毛和那颗标志性的泪痣，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

"画得不像。"沈知微合上本子。

苏玫轻笑，指尖点了点她的耳垂："撒谎。你每次说谎，这里就会变红。"

沈知微的耳垂确实在发烫，但不仅仅是因为谎言。苏玫靠得太近，汗水混合着她常用的玫瑰洗发水的味道，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成某种令人眩晕的气息。

风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转头。不是陆骁，而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小玫啊，这天儿太热了，给我剪短点吧。"老太太摇着蒲扇走进来，"越短越好。"

苏玫直起身，红发黏在后颈上，像一簇燃烧的火焰："王奶奶您坐，马上给您弄。"

沈知微松了口气，继续低头画画。但高温让铅笔在指间打滑，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校服衬衫的背部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像第二层枷锁。

剪刀的咔嚓声和吹风机的嗡鸣填满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等老太太离开时，沈知微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蒸笼，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受不了了。"苏玫把湿透的背心从身上扯下来，只穿着一件运动内衣，露出线条分明的腰腹，"你要不要去冲个凉？里间有简易淋浴。"

沈知微盯着她腰间那处月牙形的疤痕——是上次为保护客人被烫发杠烫伤的。汗水在那里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我......"

"去吧。"苏玫拧开一瓶冰水浇在脖子上，"我去买点喝的，很快回来。"

里间比外面更闷热。沈知微摸索着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是一个不足三平米的简易浴室——只有一个花洒、一个塑料凳和钉在墙上的小架子。她脱下校服衬衫，汗水立刻从毛孔中涌出，在皮肤上形成细小的溪流。

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呻吟，冷水当头浇下时，沈知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闭上眼睛，感受水流冲走黏腻的汗水，也冲走了些许暑气。洗发水的泡沫顺着脖颈流下，她伸手去摸毛巾，却摸到了一片温热——

"需要帮忙吗？"

沈知微猛地转身，泡沫溅进眼睛里。模糊的视线中，苏玫不知何时站在了浴室门口，红发松散地挽起，身上只穿着那件黑色运动内衣和短裤，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沈知微下意识环抱住自己，水流顺着她的脊背滑落，"你怎么进来了？"

"拿毛巾啊。"苏玫晃了晃手中的白色毛巾，目光却落在沈知微身上，"门没锁。"

沈知微这才注意到浴室门确实虚掩着。狭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更加逼仄，水蒸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层薄雾，模糊了却又放大了某些细节——比如苏玫锁骨上的水珠，比如沈知微肩膀上未消的淤青。

"转过去。"苏玫突然说。

沈知微僵在原地："什么？"

"帮你冲头发。"苏玫已经拧开了花洒，"泡沫都流到眼睛里了。"

冷水再次落下，但这次有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柔地按摩着头皮。沈知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苏玫的指尖在发间穿梭，偶尔擦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放松。"苏玫的声音近在耳畔，"这么紧张干嘛？"

沈知微无法回答。苏玫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比水流更温热。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却数不清苏玫的手指有多少次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皮肤。

"好了。"苏玫关掉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转过来。"

沈知微慢慢转身，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滴落。苏玫就站在咫尺之遥，运动内衣被水打湿，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她的目光从沈知微湿漉漉的发梢滑到锁骨，再到腰际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这里，"苏玫的指尖突然贴上那道疤，"还疼吗？"

沈知微摇头，却因为对方的触碰而绷紧了肌肉。苏玫的手指沾着水，从疤痕滑到肋骨，再到微微凹陷的腰窝，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练得不错。"她轻声评价，"比上次摸到的时候更明显了。"

沈知微的呼吸变得急促。苏玫的指尖带着电流，在她锻炼出的肌肉线条上游走，从腹肌到肋间，再到手臂上初现的轮廓。水珠在两人之间架起透明的桥梁，折射着昏黄的灯光。

"苏玫......"沈知微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嗯？"苏玫抬头，红发有几缕散落，黏在脸颊上。

沈知微再也忍不住了。她抓住苏玫的手腕，将人拉向自己，笨拙地贴上对方的唇。这个吻带着洗发水的薄荷味和汗水的咸涩，生涩却热烈。苏玫愣了一下，随即回应，手指插入沈知微湿漉漉的发间。

花洒不知何时又被打开了，冷水浇在两人身上，却浇不灭逐渐升腾的温度。沈知微的手滑到苏玫腰间，触到那处月牙形的疤痕，感受到对方轻微的颤抖。

"等等......"苏玫突然退开，嘴角挂着狡黠的笑，"这么急？"

沈知微的耳根烧了起来，但手还停在苏玫腰上："你......"

"我怎么了？"苏玫的指尖点在她的锁骨上，"不是你先动手的？"

水流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幕。沈知微看着苏玫被水打湿的睫毛，那颗泪痣在水光中格外明显，红发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姐姐......"她鬼使神差地叫出这个称呼。

苏玫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再叫一次。"

"姐姐。"沈知微凑近，鼻尖蹭过她的脸颊，"可以吗？"

苏玫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比之前更深入，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沈知微的手滑到她的后背，触到内衣的搭扣——

"叮铃——"

风铃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紧接着是陆骁标志性的大嗓门："玫姐！我带西瓜来了！"

两人同时僵住。苏玫率先反应过来，迅速退开一步，抹了把脸上的水："该死。"

沈知微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她看着苏玫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突然有种被抛下的错觉。

"别这副表情。"苏玫把毛巾扔给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晚上继续。"

沈知微的耳根更红了。她接过毛巾，看着苏玫拧干头发，套上一件干净T恤，若无其事地走出浴室。关门声响起后，她才慢慢蹲下，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花洒还在流水，冲走了地上交叠的脚印。

等沈知微换好衣服出来时，陆骁已经切好了西瓜，正和苏玫坐在茶几旁说笑。他看到沈知微，热情地招招手："沈学霸也来啦？快来吃西瓜！"

"她一直在这儿。"苏玫咬了口西瓜，红汁顺着嘴角滑下，"只是你没注意。"

陆骁挠挠头："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沈知微默默坐到角落，接过苏玫递来的西瓜。冰凉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下胸口那股燥热。她看着苏玫和陆骁谈笑风生，看着陆骁时不时凑近苏玫耳边说悄悄话，看着苏玫笑着推开他又不真的生气——

一块西瓜突然递到嘴边。

"发什么呆？"苏玫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张嘴。"

沈知微下意识咬了一口，汁水溅到下巴上。苏玫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甜吗？"苏玫问，眼睛却看着她的唇。

沈知微点头，舌尖舔掉唇上残留的甜味。她看见苏玫的眸色变深，看见她不着痕迹地靠近，看见她红发间若隐若现的月牙项链——内侧刻着"S.W."，是沈知微亲手选的。

"对了玫姐，"陆骁突然插话，"下周我生日，你一定要来啊！"

苏玫收回目光："看情况。"

"别啊！"陆骁夸张地垮下脸，"我都跟队友们吹牛了，说有个超漂亮的红发姐姐会来。"

沈知微的西瓜突然不甜了。她放下瓜皮，起身去拿书包："我先回去了。"

"等等。"苏玫拽住她的手腕，"我送你。"

"不用。"沈知微抽回手，"你们聊。"

走出理发店时，热浪扑面而来。沈知微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玻璃门内，苏玫和陆骁的身影靠得很近，像是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攥紧书包带，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没走几步，手机震动起来——是苏玫的消息：

「晚上八点，天台见。」

沈知微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阳光把手机烤得发烫。她慢慢打字回复：

「好。」

身后传来风铃的声响，她回头，看见苏玫站在店门口，红发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火焰。她冲沈知微晃了晃手机，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狡黠的笑。

沈知微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漫长，也更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