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

北京九月的阳光刺眼而干燥。沈知微拖着行李箱站在北大宿舍楼下，抬头望着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墙。校园里到处是拖着行李的新生和热情的学长学姐，欢笑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却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疏离。

"303室，这是你的钥匙。"宿管阿姨递给她一把铜钥匙，"晚上十点锁门。"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沈知微是最后一个到的。三个室友已经收拾好了各自的区域——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正在贴日程表，一个扎马尾的姑娘床上堆满了毛绒玩具，还有一个短发女孩的书架上摆满了英文原版书。

"你好，我是林小雨，化学系的。"眼镜女生第一个发现她，友好地伸出手。

沈知微愣了一下，这名字莫名熟悉。随即她想起来——高中时也有个叫林小雨的女生经常问她数学题。世界真小。

"沈知微，数学系。"她简短地自我介绍，把行李箱推到唯一空着的床位前。

收拾行李时，沈知微刻意把苏玫给她的发圈戴在右手腕上。黑色发圈缠着几根红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短发女孩——叫陈默的那个——眼尖地注意到了。

"男朋友送的？"她促狭地眨眨眼。

沈知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圈："女朋友。"

宿舍突然安静了一秒。林小雨推了推眼镜，突然说："我高中同桌也是...那个...你们会公开在朋友圈发合照吗？"

沈知微把苏玫缝的那件黑色衬衫挂进衣柜，领口的玫瑰刺绣若隐若现："不发。"

"为什么？"

"舍不得给别人看。"沈知微的声音很轻，但足够坚定。

傍晚的新生见面会上，沈知微坐在角落里，手机藏在桌下。屏幕上是她偷拍的苏玫——红发松散地挽着，正在给客人染发，侧脸在沙龙暖黄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照片角落还能看到一点镜子的反光，映出拍照时沈知微模糊的身影。

"数学系的沈知微？"一个学长拿着名单走过来，"你是今年新生里高考分数最高的，系主任想找你聊聊。"

沈知微慌忙锁屏，跟着学长穿过人群。一路上学长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数学系的辉煌历史，她却只注意到校园里成双成对的情侣——树下接吻的，长椅上依偎的，自行车后座搂着腰的。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系主任办公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奖杯和证书。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递给她一份课程表："你的基础很好，我建议直接选修高年级的实变函数和拓扑学。"

沈知微接过表格，密密麻麻的课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捆住。高中时再累也有苏玫的理发店可以回，现在她只有一间陌生的宿舍和三个还不熟悉的室友。

"谢谢教授。"她机械地回答，手指悄悄碰了碰手腕上的发圈。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三个室友都睡了，林小雨的台灯还亮着，照着她贴在墙上的学习计划表。沈知微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拉上床帘，终于敢拿出手机。

微信里有苏玫发来的三条消息：

【到了没】

【？】

【死了？】

沈知微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点开视频通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屏幕那端的光线很暗，苏玫的脸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红发垂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

"这么晚才联系我？"苏玫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浴室特有的回音。

沈知微戴上耳机，苏玫的呼吸声立刻变得清晰可闻："今天太忙了...你刚洗完澡？"

"嗯。"苏玫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她只穿了件黑色背心，锁骨处的玫瑰纹身沾着水珠，在屏幕里闪闪发亮。

沈知微的喉咙发紧，不自觉地凑近屏幕："想你了..."

"肉麻。"苏玫别过脸，但沈知微看到她耳尖红了，"宿舍怎么样？"

"还行。"沈知微把摄像头转向四周，"就是床有点硬。"

苏玫眯起眼睛："你室友呢？"

"都睡了。"

"那..."苏玫突然压低声音，"想看看我吗？"

沈知微还没反应过来，苏玫已经将手机下移。镜头掠过她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最后停在黑色背心的领口处——那里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沟壑。

沈知微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手机摔了："苏玫！"

"怎么？"苏玫把手机拿回正常角度，一脸无辜，"不是你说想我的？"

沈知微把脸埋进枕头，耳根烫得厉害："你故意的..."

"哦？"苏玫挑眉，"那挂了吧。"

"别！"沈知微急忙抬头，正对上苏玫得逞的笑容。屏幕里的她红发微湿，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比沈知微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要美。

她们聊到凌晨，话题从课程安排到室友趣事，再到苏玫今天接的几个奇葩客人。最后沈知微实在撑不住，眼皮开始打架。

"睡吧。"苏玫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明天还有课。"

沈知微迷迷糊糊地点头，手指却不舍得按下结束键："再聊五分钟..."

"三分钟。"

"四分钟。"

"沈知微。"苏玫板起脸，但眼神柔软，"闭眼。"

沈知微乖乖闭上眼睛，听着耳机里苏玫的呼吸声，仿佛她就在身边。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苏玫说了一句"我也想你"，但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不确定那是不是梦境。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数学系的课程比高中还要繁重，沈知微每天辗转于教室、图书馆和兼职的快餐店之间。唯一喘息的时间就是躲在厕所隔间里给苏玫打电话。

"又去厕所？"陈默在第三次发现沈知微课间消失时忍不住问，"你肾不好？"

沈知微红着脸溜走，躲进最角落的隔间。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苏玫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今天第几次了？"

"第三次。"沈知微压低声音，"想听你的声音。"

"肉麻。"苏玫嘴上嫌弃，却开始细数今天的趣事——有个客人非要染绿头发，结果染成了荧光绿；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又来找她搭讪，被她用剪刀吓跑了。

沈知微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直到有人敲隔间门："同学，你没事吧？已经二十分钟了。"

"马上好！"沈知微慌忙挂断，冲水掩饰。

周五晚上，室友们都出去参加联谊了。沈知微一个人留在宿舍，终于能放肆地和苏玫视频。屏幕那端的苏玫似乎刚下班，还穿着沙龙的黑制服，领口别着名牌。

"看。"沈知微把摄像头对准书桌，"我把你的画挂起来了。"

那幅玫瑰与月亮的画现在贴在宿舍墙上，在一堆数学公式和课程表中显得格格不入又莫名和谐。

苏玫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说："等一下。"

她离开镜头，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她把物品举到摄像头前时，沈知微的呼吸一滞——是那条她送给苏玫的月亮项链，银色的弯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订了去北京的车票。"苏玫把项链戴回脖子上，"下个月底。"

沈知微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真的？"

"嗯。"苏玫的指尖轻轻抚过锁骨上的玫瑰纹身，"有个美发展览...顺便看看你。"

沈知微知道那个"顺便"有多勉强——苏玫最讨厌长途旅行，更别说人挤人的展览。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课表："那天我有拓扑学考试..."

苏玫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哦，那算了。"

"我可以请假！"沈知微急忙说，"或者考完立刻去找你..."

"专心考试吧。"苏玫移开视线，"又不是见不着了。"

沈知微知道她生气了，却不知如何哄。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被推开，林小雨醉醺醺的声音传来："知微！联谊太好玩了！有个学长一直问你要微信..."

沈知微手忙脚乱地关掉视频，但已经晚了。苏玫最后发来一条消息：【玩得开心】后面跟着一个微笑表情。

接下来的三天，苏玫的回复变得简短而冷淡。沈知微发了无数条解释的消息，甚至拍下自己熬夜复习的样子，但苏玫只回了一个"嗯"。

第四天晚上，沈知微实在忍不住，躲在被窝里拨通了视频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要被拒绝时，苏玫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素颜，红发随意地扎着，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干嘛？"苏玫的语气不善。

沈知微的心揪成一团："你生气了？"

"没有。"

"那个学长我根本不认识..."

"关我什么事。"

沈知微咬住下唇，突然把手机往下移，露出自己锁骨上那个淡淡的牙印——是苏玫临走前留下的，现在已经快消退了，但在灯光下依然可见。

"你看..."她小声说，"你的记号还在。"

苏玫的瞳孔微微扩大，表情松动了一些。沈知微乘胜追击，把摄像头对准书桌——除了那幅画，现在又多了一个小相框，里面是她们在理发店门口的合照。

"我每天都会擦一遍。"沈知微的声音带着讨好的意味，"还有，我申请调考了，那天一定能去见你..."

苏玫沉默了很久，突然说："等着。"

她离开镜头，几分钟后回来，身上换了件沈知微从未见过的黑色蕾丝睡衣。布料薄如蝉翼，隐约能看到其下的肌肤。沈知微的呼吸瞬间停滞，手机差点掉在床上。

"拍给你的。"苏玫调整了一下角度，"省得你看别人。"

沈知微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就震动起来——苏玫发来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她穿着那件睡衣靠在理发椅上，红发垂落胸前；第二张是近距离的锁骨特写，玫瑰纹身和月亮项链交相辉映；第三张...

沈知微猛地锁屏，脸颊烧得厉害。第三张是苏玫的唇，涂着樱桃红的口红，微微张开，舌尖若隐若现。

"苏玫！"她压低声音抗议，"我室友随时会回来..."

"那就别看。"苏玫在屏幕那端挑眉，"删了吧。"

"不删！"沈知微把手机捂在胸口，"我要设成壁纸..."

"你敢！"

沈知微笑着看苏玫在屏幕那端炸毛的样子，胸口涌上一阵暖流。虽然相隔千里，但苏玫还是那个苏玫，会用最锋利的方式表达最柔软的爱意。

夜深了，沈知微把手机放在枕边，听着苏玫均匀的呼吸声入睡。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潮湿的地下室，苏玫的红发像火焰一般照亮了黑暗。醒来时，她发现手机没电了，而自己的嘴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最近北京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某种摩斯密码。沈知微摸着手腕上的发圈，开始数着日子——距离见到苏玫，还有三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