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落日之前”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风铃叮当作响,沈知微抬头,看见苏玫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红发沾着点露水,鼻尖冻得微红——她早起去了趟旧物市场,说要淘点能当装饰的老物件。
“猜猜我找到什么了?”苏玫把纸箱放在修表台上,弯腰时工字背心下的腰线露出来一点,右肩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她从箱底翻出个铁盒,锈迹斑斑的锁扣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躺着枚黄铜发夹,形状是朵半开的玫瑰,花瓣边缘还留着手工打磨的痕迹。
沈知微走过去,指尖碰了碰发夹的花瓣,冰凉的金属蹭过指腹:“这是……”
“我爸当年给客人做的。”苏玫的指尖划过发夹的花蕊,那里刻着个极小的“玫”字,“他总说,做美发的人,连小物件都得带着温度。”她忽然抬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晨雾里亮得像星,“给你夹头发怎么样?沈会计扎个低马尾,配这个肯定好看。”
沈知微的耳尖微微发烫,别过脸去整理台面上的合同:“先开店门,王太太说今天要带朋友来做护理。”
苏玫却没放过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发夹往她发间送。黄铜的冷意刚碰到头皮,沈知微就往后躲了躲,结果不小心撞进苏玫怀里——她的掌心还带着旧物市场的寒气,贴在沈知微的腰上,激起一阵战栗。
“怕什么?”苏玫低头,呼吸喷在沈知微的颈窝,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又不会夹疼你。”她的指尖轻轻拨弄沈知微的碎发,把发夹固定在耳后,“你看,多合适,像专门为你做的。”
沈知微没敢转头,只从镜子里看见那枚玫瑰发夹别在黑发间,黄铜色的花瓣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苏玫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红发垂落,蹭过她的脸颊,像只撒娇的猫。
“王太太快到了。”沈知微轻轻推开她,声音有点发哑,“我去煮点玫瑰茶。”
苏玫看着她逃进后厨的背影,低笑出声,指尖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她低头摆弄那枚发夹,忽然注意到铁盒底部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她爸的字迹,写着“城西老巷37号,李”——后面的字被水渍晕开了,只剩下个模糊的墨点。
后厨里,沈知微正往水壶里放玫瑰干花,指尖却一直发烫。她想起刚才苏玫的呼吸落在颈窝的触感,想起那枚带着温度的黄铜发夹,心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着,乱了节奏。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台面上的合同上,映出“玫瑰星云”几个字的影子——那是她们未完成的梦,现在又多了个“落日之前”,多了彼此。
王太太带着朋友来的时候,苏玫正在给那盆玫瑰换土。她用左手扶着花盆,右手还不能太用力,动作有点笨拙,泥土蹭到了袖口,留下块深色的印子。沈知微刚想过去帮忙,就被王太太拉住了。
“让小苏忙吧,我们聊聊合同的事。”王太太笑着说,指了指沙发,“我这朋友想在我们小区开家美容店,想请你帮忙看看预算。”
沈知微点点头,和她们坐在沙发上聊起来。她偶尔抬头,看见苏玫蹲在窗边,阳光落在她的红发上,像团燃烧的火。她正用指尖轻轻碰玫瑰的新叶,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带刺的苏玫。沈知微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算计,没有伤害,只有阳光、玫瑰,和身边的人。
中午吃饭时,苏玫忽然提起铁盒里的便签:“下午我想去趟城西老巷,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李’。”她咬了口包子,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说不定能找到我爸以前的老客户,能给店里多带点生意。”
沈知微的动作顿了顿:“我陪你去。”
“不用,你下午还要整理账目。”苏玫摆摆手,喝了口粥,“我自己去就行,很快就回来。”她忽然凑近,用沾了点粥渍的指尖蹭了蹭沈知微的唇角,“乖乖等我回来,给你带糖炒栗子。”
沈知微的脸瞬间红了,伸手擦掉唇角的粥渍:“路上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苏玫笑着点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门关上的瞬间,沈知微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苏玫平时虽然爱逞强,但很少会拒绝她的陪伴。她摇了摇头,把注意力转回账目上,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指尖总在纸上画着那枚玫瑰发夹的形状。
苏玫去了快两个小时还没回来,沈知微有点担心,刚想给她打电话,就听见风铃响了。她抬头,却没看见苏玫的身影,只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白色信封。
“请问,苏玫在吗?”男人的声音很沙哑,戴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出去了,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她。”沈知微站起身,心里有点警惕——这个男人的气质很阴沉,不像来做头发的客人。
男人把信封放在台面上,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让她亲自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告诉她,当年的事,还没完。”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脚步很快,转眼就消失在街角。沈知微拿起那个信封,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只有“苏玫亲启”四个字,字迹潦草,带着点颤抖。她的心跳忽然加速,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个信封,绝对不简单。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打开信封。她把信封放进抽屉,锁好,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苏玫回来。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那盆玫瑰上,新叶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在不安地颤抖。沈知微的指尖一直发冷,她反复看着手机,苏玫的电话还是没人接,消息也没回。
终于,在傍晚时分,苏玫回来了。她手里提着袋糖炒栗子,红发沾着点灰尘,看起来有点疲惫。“抱歉,回来晚了。”她笑着说,把栗子放在台面上,“城西老巷拆了大半,没找到37号,只问了几个老人,都说没听过姓‘李’的。”
沈知微看着她的笑脸,心里的不安更甚。她走过去,轻轻握住苏玫的手:“有个人给你送了封信。”
苏玫的笑容僵了一下,接过沈知微递来的信封,指尖碰到那粗糙的纸张,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没立刻打开,而是把信封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
“谁送的?”苏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沈知微轻声说,“他说,当年的事,还没完。”
苏玫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信封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捡起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沉默了很久,终于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用打印体写着:“你以为陆骁倒了就没事了?当年你爸的车祸,不是意外,也不是陆骁一个人的手笔。想要知道真相,明天晚上八点,老纺织厂见。别告诉任何人,否则,你会后悔的。”
信纸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玫瑰图案,和那枚黄铜发夹上的玫瑰一模一样。
苏玫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信纸掉在了地上。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的疤痕在傍晚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沈知微连忙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别信他的话,可能是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苏玫的声音很沙哑,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打印体的字迹,“这个玫瑰图案,是我爸当年的标志,只有他的老客户才知道。”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和迷茫,“当年的事,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陆骁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
沈知微的心里也沉甸甸的。她捡起那张信纸,仔细看着那个玫瑰图案,忽然想起苏玫爸的照片——他站在“玫瑰发屋”门口,胸前别着枚一模一样的玫瑰徽章。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可怕的猜想涌上心头:当年的车祸,或许真的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苏玫,可能正一步步走进一个新的陷阱。
“明天晚上,我陪你去。”沈知微轻声说,握紧了苏玫的手,“不管是什么人,我们一起面对。”
苏玫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行,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万一……万一他伤害你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无助的孩子,“我已经失去我爸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知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把苏玫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会的,我们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声音很坚定,“明天晚上,我必须陪你去,否则,我不放心。”
苏玫靠在沈知微的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红发蹭过沈知微的脸颊,带着点灰尘的味道,却让沈知微觉得格外心疼。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色,“落日之前”的招牌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
晚上,苏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沈知微坐在床边,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她又开始头疼了,大概是白天累到了,又受了惊吓。
“沈知微,”苏玫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那个送信的人,会不会是我爸当年的朋友?”
“有可能。”沈知微轻声说,“但也有可能是敌人,想引我们上钩。”她顿了顿,“明天去之前,我们先告诉林学姐,让她帮忙联系警察,万一出事,他们能及时赶到。”
苏玫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听你的。”她抓住沈知微的手,指尖冰凉,“其实我有点怕,我怕当年的事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怕我们再也回不到现在的日子。”
沈知微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不会的,不管当年的事有多复杂,我们都会一起查清楚,都会一起挺过去。”她顿了顿,声音很温柔,“别忘了,我们是互相修理的人,你的怕,我来帮你修。”
苏玫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了,伸手抱住沈知微的腰:“好,那我们说好了,一起修。”
沈知微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均匀,睡着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苏玫的脸上,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沈知微拿起那枚黄铜发夹,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她都会保护好苏玫,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第二天早上,苏玫醒得很早,眼睛有点肿,却还是强打精神给沈知微做了早餐。煎蛋有点糊了,牛奶也忘了放糖,沈知微却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说:“比我做的好吃多了,以后早餐都归你做。”
苏玫笑了,眼里的疲惫少了点:“好啊,只要你不嫌弃。”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沈知微,“昨天在旧物市场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沈知微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色的细手链,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齿轮吊坠,和修表台上那台旧表的齿轮一模一样。“很漂亮,谢谢你。”沈知微把手链戴上,刚好合适。
“这叫‘时光齿轮’。”苏玫轻声说,指尖碰了碰那个吊坠,“我爸以前说,时光就像齿轮,只要不停转,总有一天,所有的伤痛都会被磨平。”她顿了顿,“我想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帮你磨平所有的不开心。”
沈知微的心里暖暖的,握住苏玫的手:“那我们一起,让时光齿轮转得慢一点,把开心的日子都留住。”
上午,林砚秋来了,听沈知微说了匿名信的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马上联系我认识的警察,让他们明天晚上在老纺织厂附近埋伏。”她顿了顿,看着苏玫,“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
苏玫点了点头,却还是有点担心:“万一那个送信的人发现有警察,会不会不出现?”
“不会的,”林砚秋说,“我们会让警察穿便衣,不引起注意。”她拍了拍苏玫的肩膀,“别担心,当年的事,也该有个彻底的了结了。”
下午,苏玫和沈知微在店里整理东西,把重要的合同和文件都锁进了保险柜。苏玫忽然想起那台旧表,从修表台上拿下来,轻轻拧了拧发条,表盘上的指针竟然慢慢动了起来,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
“它竟然还能走。”苏玫的声音带着点惊讶,眼里也有了点光,“就像……就像我爸在保佑我们一样。”
沈知微走过去,和她一起看着那台旧表,指针在表盘上慢慢转动,映着窗外的阳光,像在编织一个温暖的梦。“是啊,”沈知微轻声说,“他一定在保佑我们,保佑我们能查清楚当年的事,保佑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
傍晚,苏玫去给那盆玫瑰浇水,忽然发现新叶上沾着点什么——是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小心李叔,他不是好人。”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匆写的。
苏玫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水壶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沈知微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那张纸条,脸色也变了:“李叔?是不是便签上的那个‘李’?”
苏玫点了点头,声音很沙哑:“是他,他是我爸当年最好的朋友,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几次。”她的身体开始发抖,“当年的事,难道和他有关?他为什么要给我送匿名信,又为什么有人提醒我小心他?”
沈知微扶住苏玫,让她坐在沙发上,心里也乱成了一团麻。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那个神秘的“李叔”,到底是敌是友?明天晚上的老纺织厂,到底是真相的出口,还是一个新的陷阱?
夜色渐深,“落日之前”的招牌亮着暖黄色的光,却照不亮两人心里的不安。沈知微握着苏玫的手,指尖传来她的颤抖,她轻声说:“不管明天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绝不会分开。”
苏玫点了点头,靠在沈知微的肩上,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不知道,明天晚上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危险,也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会不会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但她知道,只要有沈知微在身边,她就有勇气走下去,就有勇气去面对所有的风雨。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那台旧表上,指针还在“咔嗒咔嗒”地转着,像是在为她们倒计时,也像是在为她们加油打气。明天晚上,老纺织厂,真相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