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白。
洞房那暖红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不定,如同遥远彼岸的一点鬼火。
江晏的目光,越过那刺目的红,越过冰冷的飞雪,望向更远、更深的、被无尽黑暗吞噬的夜空。
他就这样站着,如同一尊被风雪冻结的雕像,一动不动。任凭雪花覆盖了他的肩头,染白了他的鬓角。
天光,在风雪肆虐中艰难地撕开一线灰白。
王府内院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风雪的呜咽更加清晰。洞房窗纸上那刺目的、纠缠的剪影,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
江晏依旧立在飞檐之上。风雪已将他彻底塑成一个雪人,厚厚的积雪覆盖了肩头、后背,甚至睫毛上也结了一层薄霜。
他站得笔直,却像一截被风雪冻透的枯木,失去了所有活气。唯有那双眼睛,在冰霜覆盖下,依旧固执地穿透风雪,望着那片死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已至永恒。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风雪,落在王府覆满白雪的琉璃瓦上时,江晏僵硬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仿佛关节锈死般,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了身。
动作滞涩无比,积雪簌簌从他肩头滑落。
他没有再看那洞房一眼,目光投向王府之外,投向风雪弥漫的、未知的去处。那目光空洞、疲惫,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再无一丝波澜。
他迈出了脚步。
“咔嚓……”
脚下厚厚的积雪被踩实,发出细微的声响。一步,又一步。
他沿着来时的飞檐,走向王府的边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拖着无形的千钧锁链。深色的身影在茫茫雪幕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孤绝,仿佛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风雪彻底吞没。
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王府高墙之外,融入一片混沌的风雪之中。
只留下角楼飞檐上,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孤零零的脚印深坑,以及那死寂洞房外,一片被践踏得凌乱不堪的雪地。
房门打开,英俊的男人看向高墙,又好像是向飞出高墙的鸟。
充满喜气的红色被苍茫白雪所覆盖,很冷,青年觉得自己心都冷得发颤,四周很白,唯有他的双眸是深不见底的一团漆黑,好像映着一个纯黑的背影。
他踏上斗拱,薄薄的雪花盖不住这个露出青瓦的脚印,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到天光大亮,睫毛上的雪花颤了颤,悠悠落下,留下水痕,为他诉说一番心肠。
燕王到底极为积威甚重,新过门的新娘子都怵他三分,只收回目光,待他进门,说上几句体己话。
这场风雪格外漫长,朝廷风波,几起几落,有树倒猢狲散,有新贵立威,青年冷眼看着,几番推波助澜,凶性与血色愈来愈浓。
不过三年,新皇登基,贪官肃清,沉冤昭雪,众人才惊觉新皇为复仇而来,踏万骨,众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