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了十年的告白
走廊里的光线渐渐斜沉,老式录像机的嗡鸣里,杨博文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飘了出来,轻得像叹息:“其实我初中就喜欢你了。”
张桂源刚迈出的脚步彻底停住,他转过身时,眼里的平静碎了一角,露出点真实的错愕。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在他周身镶了圈模糊的金边,倒让杨博文想起初中教室的窗——那时候张桂源总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低头做题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像幅安静的画。
“初二那年运动会,你跑三千米,摔在最后一圈的弯道上。”杨博文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涩,“所有人都在喊‘加油’,只有我看见你偷偷抹了把脸,然后爬起来接着跑。那天我躲在看台后面,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想起自己在草稿本上画满张桂源的名字,想起放学时故意绕远路,就为了跟在他身后多走一段,想起听到别人议论“张桂源好像喜欢隔壁班的女生”时,心里那阵尖锐的疼。那些被小心翼翼藏在课桌下的喜欢,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没等到开花,就被时间碾碎了。
“我那时候总想,要是能跟你同班就好了。”杨博文笑了笑,眼里的光却暗了下去,“后来高中真的同班,反而更不敢说了。看你跟别人打闹会慌,跟你说话会结巴,连递作业时不小心碰到你的手,都要偷偷乐半天。”
张桂源站在原地没动,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大概从没想起过,那个总坐在后排、安安静静的男生,心里藏着这么多兵荒马乱的秘密。
“所以高三那年看到你给我的信,我其实……”杨博文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其实高兴疯了。可一想到陈奕恒,想到你喊他‘哼哼’时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像个偷东西的贼。”
原来他的犹豫里,不只是对左奇函的依赖,还有对这段早已存在的“先来后到”的胆怯。陈奕恒是张桂源从小护着的人,而他,不过是半路闯进来的、不起眼的影子。
“说这些不是想怎么样,”杨博文抬起头,迎上张桂源的目光,语气里终于有了释然的轻,“就是觉得……该让你知道。毕竟藏了这么多年,挺累的。”
张桂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复杂的怅惘,“那时候光顾着跟你较劲,跟陈奕恒闹别扭,没注意过……”
没注意过后排那个总偷偷看他的眼神,没注意过递来的水总是拧开了瓶盖,没注意过草稿本上那些被涂掉的、和他有关的痕迹。
走廊尽头的陈奕恒大概是等急了,又喊了一声:“桂源?”
“来了!”张桂源应着,却没立刻走。他看着杨博文,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像有歉意,有惋惜,却再没有别的悸动。
“杨博文,”他忽然开口,语气很认真,“谢谢你告诉我。”
这句“谢谢”像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杨博文心里那把锁了十年的门。里面的少年终于走了出来,对着过去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阳光里。
张桂源转身跑向走廊尽头时,杨博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异常轻松。就像把攒了很久的秘密终于说给了该听的人,至于对方接不接受,反倒是次要的了。
录像机还在播放着当年的舞台,两个少年在聚光灯下相视而笑。杨博文关掉机器,走廊瞬间安静下来。他转身往出走,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左奇函发来张照片:糖醋排骨在盘子里冒着热气,配着一行字:“再不来要凉了哦。”
杨博文笑着回复:“马上到。”
脚步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来有些告白,不是为了得到回应,只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往前走,不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