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又变回了那个永远带着温和笑容的副指挥,楼若鸢依然是那个滴水不漏的“若鸢小姐”,但没人敢问,为什么副指挥的左手包着纱布,以及若鸢小姐左手手腕上颇为狰狞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楼若鸢的功课越来越繁忙,除了基础的理论她还需应付礼仪、搏斗、实践之类的课程。
程楠是领着她上实践课的“助教”。所谓实践,不过是检验她蛊惑能力是否进化的幌子。
“怕吗?”程楠为她打开那间生活舱时这么问她。她抬头,发尾的金色丝带轻轻晃动,折射出窗外的几缕晨光,映在程楠眼角的小泪痣上。
“不怕,”她对青楠笑了笑,与春光相映,“楠哥,替我数到一千,数完了,我就能搞定,怎么样?”尽管舱门内少女的尖啸已经要震破人的耳膜,带血的丝线糊满了整面单向玻璃,她也依然轻松地笑着,似乎只是在约定去赴一场花开的邀请。
又是一个因产丝过度而暴走的蚕族类人。
程楠太明白暴走的蚕族的攻击力了--方圆十里,一但有活物出现,必然会被他们的丝活话绞死。而苏北辰的催促从他的耳麦中响起,这个畜生要他的鸢儿进去独自安抚那只暴走的行走绞肉机,要他的鸢儿送死。
他或许应该和他求个情,求苏北辰至少先放些镇静气体进去,哪怕这并不会奏效,反而可能让他的心石再次遭受电击,但他不能让她去送死。 于是他在她进入前迅速关上了门,站在门前,将她与门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
“苏北辰……”他的手指刚刚按下通讯键,耳廊处就传来一阵微小的刺痛,耳麦不知所踪。
等他反应过来,楼若鸢已经转头将它踩碎在了脚底。“抱歉.......”她略带歉意,“但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她有些俏皮地冲他一笑:“转头我赔你个新的吧,楠哥。”
“你......”程楠猛地转身,想拽住从他身边缝隙闪身溜走的楼若鸢,但手指只穿过她衣袖带起的风。
铁门关上前,他听见她说:“快点去向他复命吧,楠哥。”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向他复命”意味着“放心,安全。”
她一向如此一意孤行,这是他早该意识到的。
走廊上研究员们步履匆匆,而他们的副指挥却像根石柱一般,伫立在那间生活舱的单玻璃前。
没人知道,他在心里的默数,近乎是一种虔诚的祷告 。
楼若鸢踏进生活舱的那一刻,立马被细腻的丝线缠住了脚踝,力道很大,似乎要硬生生勒断骨头。
那位少女正浑身发抖地缩在角落,她尖叫着、哭泣着,暗红的血从她嘴角流下,却又在脱离皮肤的那一刻凝结成血红的丝缠绕上她的肢体,勒进皮肉。
“情绪濒临崩溃,有严重自毁倾向,已进入赤丝状态”。楼若鸢迅速在脑中分析目前的形式,同时毫不犹豫地扣开左手刚刚结成的血痴。“赤丝状态下,以血产丝,用于自绝,而示道者血液,可暂时安抚。”她思忖着,任由伤口处的血液滴落到地板上,果不其然,在她的气滴到缠在她脚踝上的丝线时,它们像活物一般立马回缩,在她脚下形成一小段“真空地带”。
远处的少女也嗅到了她血液里异于常人的甜腥味。少女停止了哭泣,抬起那张苍白的小脸,双手死死抓着头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确定些什么,而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声呜咽。
“别哭.......”楼若鸢试探着向她靠近,语气尽可能地温柔,“别再伤害自己,好吗?”。
“他们怎么派你这么个学徒来?他们不应该……不应该给我安乐死吗?”少女的声音沙哑而颤抖。
“不会的,亲爱的,你看我没穿制服哦,我不是研究员,我们先放轻松,好吗?”楼若鸢张开双手双臂,向少女展示了一下,表明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她今天只穿了一件针织米白色开衫和咖啡色高领打底,看起来比平时更有亲和力。
“你……是示道者的血脉?那为什么要站在那群恶魔身边?””少女红着眼,虽是质问,却难掩她此刻的痛苦“嘘……”楼若鸢已经走至少女身前,蹲下与她平视,将一根手指压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个秘密,我偷偷告诉你,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少女本可以用丝线绞死她,不再听那些谎言,可她身上的气味让人莫名地想依赖她,竟连一句反驳的词汇也吐不出来。
楼若鸢又靠近一分,将少女微凉的指尖握在自己手心,慢慢摩挲着,她的手心干燥温暖,带着淡淡的茉莉的香气。 “我确实是示道者血脉,”她压低了声音,“你放心,再忍耐几年,等我老师把所有权限彻底交到我手上,大家就都不会受苦了。”
“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你的计划?”少女依旧警惕,却顺从地将手放在她掌心,“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你叫何怀薇,”她浅浅地笑了,望着少女湿润的眼,“你父亲是个主和派,他反对对类人的压迫,是个记者,叫何叙,对吗?”
何怀薇低着头,似是在怀念着什么,半晌,她点了点头。
“他是我养父。”
“我知道。”
“他是人类,但不像研究所这群魔鬼……”
“是,他是个好父亲。”
“但这么好的人,被他们冠以‘私藏类人’的罪名,拉上了刑场!”
“……他是为了你呀。”
“我?我宁可死!我也不愿意眼睁睁……”
“亲爱的,别哭,眼泪是软弱。”
何怀薇怔愣着看了看眼前的楼若鸢,她的笑脸依旧明媚,而漆黑的瞳孔深处却根本找不出一丝情绪,像是某种非人的生物披上人类的皮囊,公式化地模仿着最无害的笑脸。
“你没有心……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这是何怀薇最终得出的结论,刚刚放宽的赤丝再次绷紧,在少女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红痕。
“抱歉……”楼若鸢见势不对,没有丝毫犹豫,她抱住何怀薇发挥的躯体,右手迅速穿过她的发丝,强行拉断了那根缠在她脖颈处的赤丝。丝线绷断的那一刻,鲜血从她的指尖流下,同何怀薇那声非人的惨叫混在一起。
那根赤丝连着她颈后绿豆大小的心石,强行拉断会让她心如刀绞,但楼若鸢没有别的办法。
她捧起何怀薇的脸,用带血的拇指重重擦过她的下唇,在监控的视角看来,这像是惩罚。
只有何怀薇知道,楼若鸢的血分外甜腻,带着茉莉的清香,而当它在她口腔间流转时,心房传来的痛楚立马消散。
“你父亲还活着。”楼若鸢将这个瘦小的女孩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档案上说你才十三,这么小的年纪,还有那么多的年华……”她说着,嗓音里是何怀薇自见到她以来从未感受到过的,真正而纯粹的温柔,“无论如何,都不该寻死啊……”
这句话像打开了何怀薇泪水的闸门,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揪着楼若鸢的衣领,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当然想活着!”她把脸埋在楼若鸢的膀颈处,发出一声闷吼,“我想和爸爸一起活着!要好好儿的活!要自由自在地!我也想和正常的孩子一样,浪费我该浪费的岁月!”
“会的,怀薇,你会的……你们都会的……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们拉钩,先不哭了,好不好?”楼若鸢轻轻勾上她的小指,而她竟停止了哭泣,幼稚而又认真地回绕,似乎在向上天索要最后一丝希望。
这个约定的未来又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作者我……真的很爱数学……
作者数学……你还要我怎样证明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