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府内院的青瓦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初霜,晨曦透过高窗棂格,在暖阁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斜长的光影。九岁的董鄂·云岫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前,穿着一身杏子红暗花缎面夹棉旗袍,领口袖缘镶着细软的白狐风毛,外罩一件银鼠皮出锋的坎肩,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小巧的丫髻,各簪着一朵米珠攒成的梅花,素净清雅。她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小手握着笔管,一笔一划地临着字帖。笔锋虽尚显稚嫩,但字架已见端正。写罢最后一个字,她轻轻搁下笔,对着冻得微红的小手呵出一团白气。侍立一旁的萨嬷嬷立刻递上一个温热的铜鎏金缠枝莲纹手炉。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意将窗外深冬的清寒隔绝在外。
自“翊坤宫小福星”的名号不胫而走,府中下人们待她的态度悄然变化。恭敬依旧,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谨慎与敬畏。便是觉罗氏带她出门赴宴应酬,各府的福晋太太们也总爱亲热地拉过她的小手,说些“沾沾福气”的吉祥话,或半开玩笑地央她摸摸自家体弱孩童的额头。岫岫对此有些无奈,面上却只能维持着乖巧温顺的模样。
“福星…便是这般么?” 她望着窗外枯枝上几点未化的残霜,想起胤禟那双谈及“九洲货行”时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那句“帮助更多人”的树洞新愿,心底掠过一丝微澜。总觉得这“福气”,不该仅仅只是多摸几下额头。
数日后,觉罗氏携岫岫入宫请安。翊坤宫正殿内温暖如春,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草木清气——薄荷与艾草的微辛中,竟还隐约透着一丝晒干柑橘皮的微甜。
变化比上次更为显著。窗明几净自不必说,殿角几案纤尘不染,光可鉴人。侍奉茶点的宫人,面上皆覆着一层轻薄洁净的白棉纱(时称“面衣”),只露出一双眼睛。为岫岫单独备下的茶水点心,盛放在用滚水反复烫过的甜白釉细瓷碟盏中。宜妃一身家常的藕荷色团花锦袍,气色极好,笑吟吟地拉着岫岫的手,兴致勃勃地指向殿内新添的一件物什:一个黄铜打制的盆架,架上搁着光亮的铜盆,盆边搭着雪白柔软的细棉布巾,盆架旁的小几上,还放着一个青花小瓷罐,里面盛着浅黄色的香胰子。
“哈琳,快瞧瞧!”宜妃语气里带着点小炫耀,“都是按着你那‘干净清爽’的法子拾掇的!如今咱们宫里,连太医都夸,说害风寒咳嗽的比往年少了小半!皇上前儿来坐了一会儿,还赞本宫这儿‘清气宜人’,待着舒坦呢!” 她眼角的笑意藏不住对岫岮的赞赏与亲近。
岫岫环视着这焕然一新的环境,小脸上漾开真心实意的笑容:“…娘娘这里…真好闻…人也精神…生病少了…大家都好…” 她目光落在那罐香胰子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凑近宜妃耳边,用孩童分享小秘密般的语气,软软地小声补充,“…娘娘…胰子里…若是加点…晒得干干的菊花瓣儿…或者…橘子皮沫儿…搅匀了…会更香…还能…防着些小虫子呢…”
宜妃眼睛一亮,立刻抚掌:“这主意妙!听着就清爽!本宫记下了,回头就吩咐她们试试!” 她对岫岫这“小福星”的点子,向来是深信不疑且乐于尝试的。
正说着,殿外响起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胤禟(十一岁)和胤䄉(十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胤禟今日穿着靛青色暗云纹箭袖常服,身姿已见挺拔,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红木雕花小匣子。他先规规矩矩给宜妃请安:“胤禟给额涅请安!” 起身后,目光便热切地转向岫岫,几步走到她面前的小几旁,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下打开。
“云岫妹妹!快看!我的‘九洲货行’头一号分号,开张啦!就在我书房隔壁的小抱厦里!” 他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匣内格局精巧,分作数格,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块用素白油纸仔细包裹、造型别致的西洋水果糖;两三个打磨光滑的黄杨木鲁班锁;一个精巧的珐琅彩绘花鸟纹鼻烟壶(空的);几枚纹理斑斓、触手温润的雨花石;最特别的是旁边一小叠裁得方方正正的素笺,上面用工整俊秀的小楷写着“凭此券可在九洲货行兑糖壹块”或“兑鲁班锁壹次”。
“这些都是我的‘镇行之宝’!” 胤禟指着匣内物品,如数家珍,“拿我的月例银子跟小太监们淘换的,还有跟十弟打赌赢来的!全都明码标价!” 他又拿起那些“兑换券”,脸上带着点小得意,“这个是我琢磨的!学外头大铺子的样儿!用这‘券’就能换东西,方便!也好记账!”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里面用稍显稚拙的字迹记录着:“冬月初三,赏小太监德顺珐琅鼻烟壶(空)壹个,换得纹路奇巧雨花石三枚。”
岫岫看着这充满童趣却又初具雏形的“商业体系”,心中对胤禟的天赋赞叹不已。她拿起一张写着“兑糖壹块”的素笺,指尖点着上面的字,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好奇:“…九哥哥…这个‘券’…要是…被人弄丢了…怎么办?” 稚嫩的声音,抛出了一个关乎“信用凭证管理”的核心问题。
胤禟显然没想过这茬,闻言一愣,挠了挠头:“呃…丢了…那…那自然就没了呗?算他倒霉?” 语气里透着点理所当然的孩童思维。
岫岫轻轻摇摇头,拿起胤禟摊开的小账本,指着其中一行记录旁边的空白处,又做了个用大拇指按在纸上的动作:“…这里…可以…记上…谁…领了券…让他…在这里…按个…手印印儿?…这样…” 她努力组织着孩童能理解的词汇,“…丢了…也…赖不掉…?”
胤禟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子,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按手印!白纸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谁也赖不了账!妹妹你太聪明了!” 他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立刻从袖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短杆小楷笔,蘸了墨,就在账本空白处刷刷刷地画起格子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记名…领券日期…按手印处…” 胤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也凑热闹嚷道:“九哥!算我一份!我入伙!我那儿还有半匣子新得的松子糖,也放进‘货行’里当本钱!”
宜妃看着儿子沉迷于这“商贾小道”,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对觉罗氏低语:“瞧瞧,这孩子,心思全在这些上头。皇上若知道了,怕又要蹙眉头,说他‘不务正业’。”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纵容的宠溺。在她看来,只要儿子能平安喜乐,远离那些兄弟阋墙的倾轧,弄点“小生意”怡情,总比卷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要好。况且,康熙似乎也听闻了些风声,虽觉皇子弄这些“有失体统”,但因胤禟的功课尚能过关(不拔尖但也无过失),且见他乐在其中、心性豁达,加之有岫岫这“小福星”的身影隐约其间(康熙对那“福星”之名存着一份微妙的好感与探究),便只当是孩童间的游戏,未曾斥责,算是默许了殿内这小小的喧闹。
暖阁里气氛正融洽,一个刚从宫外采办回来的小太监在殿外回话。首领太监张德全出去听了片刻,进来笑着禀报些市井新鲜事,末了提了一嘴:“…奴才今儿个在朝阳门码头,瞧见一艘挂着闽南旗号的商船刚卸完货。那船上卸下好些个怪模怪样的根块,红皮白心,个头不小,说是打南洋吕宋那边新传过来的稀罕物,叫什么…番薯?船上的苦力们好奇,船老大就让人当场煮了几个分着尝了尝,都说顶饿,味儿还甜丝丝的…”
“番薯?”、“吕宋?”、“顶饿?”、“甜丝丝?”——这几个词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岫岫耳边炸响!她握着暖手炉的小手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着,几乎要蹦出来!来了!这就是前世记忆中,在康乾盛世才得以大规模推广、彻底改变清朝粮食结构、拯救了无数饥荒的救命神物——红薯(甘薯)!历史的关键节点之一,竟以这种方式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震撼和激动几乎让她失态。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不能露馅!绝对不能!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小脸上已换上了一副孩童对“新奇事物”特有的、无比向往的神情。她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宜妃的衣袖,声音软糯,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娘娘…番薯…甜丝丝的…岫岫…也想尝尝…” 顿了顿,又歪着小脑袋,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用一种天真无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语气补充道,“…它…真能顶饿?…那…那些…没饭吃的人…是不是…也能种它?…这样…是不是…就不饿肚子了?”
宜妃正被那“甜丝丝”勾起了兴趣(她素来嗜甜),又见岫岫一脸馋猫样儿,立刻被逗笑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这有何难!我们哈琳想吃,便是天上的月亮额娘也想法子给你摘!张德全!” 她扬声吩咐,“快去!不拘多少银钱,把那些什么番薯,给本宫挑好的买一大筐回来!本宫倒要尝尝,是什么新奇东西,惹得我们小福星这般惦记!” 岫岫那句“没饭吃的人也能种不饿肚子”的童言,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漾开一圈涟漪。她模糊想起康熙批阅奏折时,偶尔流露的对地方春荒夏涝的忧色,心中微微一动,但此刻并未深想,只当是小孩子天真的善念。
然而,胤禟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他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猎鹰:“番薯?南洋吕宋来的?新东西?” 他立刻转向那回话的小太监,语速极快,“那船还在码头吗?除了这红皮白心的番薯,船上可还有什么别的稀罕玩意儿?稀奇古怪的都行!” 他那敏锐的“商业嗅觉”,已然捕捉到了“新奇货源”的商机。
午后,一筐还带着湿润河泥与海风咸腥气息的红薯被抬进了翊坤宫的小厨房。宜妃兴致盎然,亲自拉着岫岫去看。岫岫看着筐里那些形态各异、表皮暗红的熟悉块茎,指尖微微发颤,心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小厨房的太监嬷嬷们依着宜妃的吩咐,将红薯仔细洗净。一部分削皮切块,放入蒸笼;另一部分则直接埋入尚有余温的灶膛炭灰里煨烤。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香甜气息便从厨房弥漫开来,越来越浓郁。蒸熟的红薯块盛在青花瓷碟里,色泽金黄,软糯如蜜;炭火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表皮焦脆,掰开后内里金黄流蜜,热气和甜香扑面而来。
宜妃用小银匙舀了一小块蒸红薯送入口中,凤眸微眯,细细品味,随即舒展开来:“嗯!果然软糯甘甜!比御膳房的蜜饯果子还爽口!哈琳推荐得好!” 胤禟和胤䄉也迫不及待地各拿了一块烤红薯,烫得直吹气,咬下去焦香甜蜜,吃得满嘴留香,连声称赞。
岫岫小口吃着手中温热的烤红薯,感受着那久违的、朴实却慰藉人心的甘甜在舌尖化开。她装作不经意地,转头问旁边侍立着、同样好奇打量红薯的厨上嬷嬷:“…嬷嬷…这个…番薯…好养活吗?…是不是…随便…挖个坑…埋在土里…它自己就能长?”
那嬷嬷哪里懂得农事,只赔着笑恭敬回答:“回格格话,奴婢也是头一遭见这稀罕物。听那码头上的商贩讲,这东西贱得很,不挑地,坡地、沙地、旱地都能长!剪下一段藤蔓插土里就能活,听说…听说那产量高得吓人哩!一亩地能收十几石!”
“不挑地”、“插藤蔓就能活”、“产量高得吓人”——这几个词如同天籁!岫岫心中大定。时机到了!她放下手中的红薯,转向宜妃,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孩童特有的、带着点神秘和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娘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高,却让品尝美味的宜妃和胤禟等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岫岫的眼神有些迷蒙,像是沉浸在某种思绪里,“…岫岫…昨儿晚上…好像…又梦见…那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爷爷了…”
此言一出,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连咀嚼声都停了。宜妃的神情更是瞬间变得无比专注。
岫岫继续用软糯而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在复述一个模糊却重要的梦境:“…老爷爷…手里…就拿着…这个番薯…他…他指着它…对岫岫说…说…这是…上天赐下的…救荒的宝贝…”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比划着,“…他让…让岫岫…告诉娘娘…找一块…沙土地…或者…坡地…好好试试…多种些…用心存起来…万一…万一将来…哪里遭了灾…闹了饥荒…这东西…能…能救活好多好多人…” 她将推广红薯、以济万民的宏愿,再次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神人托梦”的童言稚语之中,递到了最有权势的人面前。
宜妃脸上的闲适笑意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震动与肃然!上一次是救胤禌于濒死,这一次竟是关乎“救荒济民”的“天赐宝贝”?再联系起岫岫之前那句“不饿肚子”的童言,以及厨娘转述的“不挑地、产量奇高”的特性,她心中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宁可信其有!这可是“小福星”亲口转述的“神人梦兆”!这作物听起来,也的确非比寻常!
没有丝毫犹豫,宜妃霍然起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对心腹首领太监张德全沉声吩咐,每一个字都透着决断:“张德全!立刻带人再去码头!不惜重金,把能买到的番薯,都给本宫买回来!挑品相最好的,本宫要亲自呈给皇上!再派得力人手,持本宫手令,即刻出宫,去京郊皇庄上,寻一块上好的沙壤坡地!按…按格格梦中所授之法,好生试种此物!着专人日夜看顾,详实记录其生长情形、收获多寡!一丝一毫都不得马虎!” 她再看向岫岫时,眼神已不仅仅是喜爱和感激,更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信服,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敬畏。这孩子,莫非真是带着天命福泽降生的?
翌日,乾清宫西暖阁内,康熙正凝眉批阅奏章。案头堆叠的奏本中,正有几份来自山东巡抚,忧心忡忡地禀报着今春雨水稀少,恐有旱情,恳请朝廷早做赈济准备。殿内檀香袅袅,气氛沉凝。宜妃求见,带来了尚带着炭火余温的香甜烤红薯,以及岫岫那番至关重要的“梦兆”。
康熙放下朱笔,拿起一块烤红薯,剥开焦皮,尝了一口,金黄软糯的薯肉带着质朴的甘甜,确实味美且饱腹感十足。他细细听着宜妃的禀报,重点强调了岫岫“梦兆”中“救荒宝贝”、“不挑地坡地皆可”、“产量奇高”以及厨娘转述的商贩之言。康熙深邃的眼眸中精光流转,不动声色。他深知“民以食为天”,粮食丰歉乃国朝根基。山东春旱的隐忧就在眼前奏报之上,若真有此等易种高产、可备荒年的神物…
沉吟片刻,帝王心中已有决断。他放下手中半块红薯,声音沉稳而清晰地降下旨意:“此物既得神人托梦于福星,彰其不凡,又闻其性贱易活,产量颇丰,确可备荒济民。着内务府即拨京郊官田十亩,沙壤、坡地各半,按那商贩所传之法,试种此‘番薯’。命精于农事之员专司其事,自下种至收获,详录其生长之期、亩产之数、贮藏之法,条分缕析,具本奏闻。若果如其言,实为生民之幸。” 他没有将话说满,但那深邃眼底跃动的一丝期待,已为清朝农业史掀开了崭新一页的序幕。岫岫一句稚嫩的“童言”与“梦兆”,竟如杠杆般,撬动了这关乎国计民生的第一块基石。
几日后,初雪悄然而至,细密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董鄂府的屋宇庭院。入夜,暖阁内烛火融融,将一室映照得温暖而静谧。岫岫卸了钗环,只穿着家常的杏子红绫袄,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望着窗外被雪色映得微亮的夜空出神。小几上,放着一个胤禟托贴身小太监悄悄送进来的锦缎小盒。
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柔软的素绸,静静卧着一块玉佩。玉佩不过婴儿掌心大小,却通体莹白无瑕,是顶级的羊脂白玉,雕成如意云头状,线条流畅圆润,触手温润细腻,仿佛蕴着一团暖意。下面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展开来,是胤禟亲笔的字迹,笔画间尚带稚气,却已显风骨:
“贺云岫妹妹‘九洲货行’大掌柜入股之喜(虽十弟那半匣松子糖本钱已被我们分吃光了…勿怪)。——胤禟”
字句简短,却透着少年人特有的促狭与亲昵。
岫岫将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佩轻轻拢入掌心,丝丝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胤禟谈及“大铺子”时亮闪闪的眼睛,还有那句“帮助更多人”的郑重期许。红薯的种子已在京郊的土地里悄然埋下,胤禟那小小的“九洲货行”也正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一步。前路漫长且未知,但希望的嫩芽,确已在这深冬的土壤下悄然萌发。
“一点一点…真的在向前走呢。” 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紫禁城传来的消息在脑海中交织:京郊官田的番薯试种已然开始,康熙在今日的常朝上,似是不经意地提及“南洋新粮,或可备荒”,虽未点明“梦兆”二字,但重视的态度已毋庸置疑。胤禟的“九洲货行”据说又“进”了几件新奇小玩意儿,他那宝贝账本上,也新添了几行按着鲜红手印的记录…
岫岫将玉佩贴在微凉的脸颊上,感受着那份独属于玉石的、踏实而恒久的暖意,如同感受着胤禟那颗赤诚坦荡的心,以及这个古老帝国肌理下,正悄然涌动的新生力量。窗外,雪落无声,覆盖着沉睡的庭院。窗内烛光摇曳,映照着榻上小小的身影。她清澈的眼眸深处,跳动着比烛火更明亮、更温暖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悄然凝聚的星火。改变历史长河的涓涓细流,正从这稚嫩却坚定的掌心,悄然汇聚,蓄势待发。她轻轻呵出一团白气,伸出手指,在蒙着薄薄水雾的冰凉窗玻璃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