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青铜椁盖终于被彻底掀翻,重重地砸在旁边的石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墓室似乎都晃了晃,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一股更加强烈、冰冷刺骨的阴风从敞开的椁内席卷而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陈腐死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玉沁入骨髓的凉意。
所有人的目光,连同矿灯的光柱,都瞬间聚焦在那敞开的青铜巨椁之中。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具比想象中要小许多的棺材。它通体漆黑,却闪耀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那是顶级的漆木。而真正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覆盖在漆棺表面那密密麻麻、排列得无比工整的玉石!每一块玉石都经过了精心打磨,在矿灯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它们以完美的圆形和菱形组合镶嵌,构成一幅繁复而玄奥的图案,隐隐透出“天圆地方”的古老宇宙观。
“我的老天爷……”潘子捂着腹部的伤口,眼睛瞪得溜圆,一半脸因为疼痛扭曲着,另一半脸却因极致的贪婪而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声音都变了调,“妈的,这么多玉!这下子横着走都行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就想扑上去。
“住手!”吴三省厉声喝止,一步挡在潘子面前,眼神锐利如鹰隼,“这是新疆玛纳斯玉!拆散了卖,你就是个棒槌!这玉嵌套得整个扒下来才叫真宝贝!懂不懂规矩?滚一边去!”潘子被吴三省的气势所慑,又想起自己之前的冒失,讪讪地缩回了手,嘴里不甘心地嘟囔着什么。
吴三省不再理会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把极其精巧、刀刃细薄锋利的小刀。他俯下身,动作变得异常缓慢、轻柔,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的脆弱蝶翼。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玉片与下方漆棺之间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寻找着连接它们的金线。他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拨动都屏住呼吸,生怕用力稍大就会损坏那价值连城的玉嵌套。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只有刀尖与金线、玉石轻微摩擦的“沙沙”声,以及……
张凌耳中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呼…嘶…呼…嘶…
那声音的来源,仿佛就在这层薄薄的玉片和漆棺之下!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一种粘稠液体被搅动的微弱“咕噜”声;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股更加清晰的、冰冷腐朽的气息,穿透了玉石的温润屏障,直接喷在张凌紧绷的听觉神经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地盯着吴三省的动作,看着那些温润的玉石被一块块取下,仿佛正在揭开地狱之门的封印。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根纤细的金线被挑断,那套巧夺天工、价值连城的玉嵌套棺终于被完整地取了出来。吴三省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这沉重无比、宝光流转的玉棺套收进自己特制的厚实背包里,勒紧背带时,身体明显被那重量压得一沉。
失去了玉片的覆盖,那具内层的彩绘漆木棺终于完全显露真容。棺木本身是深沉的玄黑,而上面用极其绚丽的矿物颜料绘制着精美的图画。无邪立刻凑上前,打亮了矿灯仔细端详。棺盖正中的一幅,画的似乎是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树,树干中央裂开一个幽深的洞口。许多骷髅般干瘦的人形正抬着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送入那树洞之中。棺椁的盖子尚未盖上,周围跪伏着许多人影,姿态无比恭敬虔诚。
张凌的目光却无法停留在那些彩绘上。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漆棺内部传来的声音死死攫住!那呼吸声!就在这层薄薄的漆木之下!
呼哧——!呼哧——!
不再是沉重粘滞,而是变得短促、有力、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渴望?仿佛棺中的存在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外界的动静,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棺而出!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带动着那沉重的漆棺发出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震动。张凌甚至能“听”到一种类似指甲刮过硬木的、极其轻微的“吱嘎”声,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他全身的寒毛倒竖!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黏腻冰冷。他喉咙发干,想提醒,想尖叫,但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奎喘着粗气,撸起袖子就要去撬那漆棺。
“慢着!”吴三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奎粗壮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大奎一个趔趄,“你他妈的看见鬼就晕,看到钱就不要命是吧?下面就剩这一层棺材板了,急个屁!给我稳住!”吴三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狠狠瞪了大奎一眼,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噤声的手势。
墓室里瞬间落针可闻。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张凌耳中那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的、来自漆棺内部的——
呼…吸…呼…吸…
吴三省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弯下腰,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了那冰冷的彩绘漆木棺盖上。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矿灯的光线打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流逝。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吴三省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他倏地转过身,面向众人,那张向来沉稳狠厉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惨白!嘴唇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着,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
“他娘的……”吴三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在死寂的墓室里清晰地回荡,“……里面……里面他妈的有呼吸声!”
“呼——”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墓室。无邪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矿灯的光柱在棺椁上剧烈地晃动。潘子捂紧了伤口,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惊骇取代。大奎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睛瞪得像铜铃,结结巴巴地失声叫道:“活……活死人?!三爷,是……是粽子?!”
“放你娘的屁!”吴三省猛地低吼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却带着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少他妈的自己吓自己!都他妈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把这盖子给他原样盖回去不成?!”他强行压下脸上的惊骇,眼神变得凶狠,动作近乎粗暴地从怀里掏出那只用红绳系着的、散发着浓重腥臊味的黑驴蹄子,紧紧攥在手里,又迅速夹到掖窝下。他朝张凌和无邪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准备家伙。
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张凌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他脸色惨白如纸,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强迫自己抬起枪口,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一丝丝支离破碎的勇气。枪口和旁边大奎高高举起的撬杆,一起对准了那具彩绘漆棺。
吴三省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两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双手,仿佛要搓掉那无形的恐惧。他眼中凶光毕露,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再次握紧了撬杆,粗大的尖端瞄准了棺盖与棺身之间那条微不可查的缝隙。
就在撬杆即将插入缝隙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粗嘎、急切、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暴喝声,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墓室中响起!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墓室角落的阴影里,那个一直昏睡的胖子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他一边揉着额角被撞出的大包,一边挣扎着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宿醉般的茫然和痛楚,但那双小眼睛里却迸射出焦急和愤怒的光芒。
“不行不行!!”胖子甩着手,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脚步有些虚浮,但气势汹汹,嘴里像连珠炮似的吼着,“你们他妈的就这点三脚猫的阅历,也敢学人来倒这老鬼的斗?!真他妈的是茅坑里打电筒——找屎(死)啊!!”他一把推开还握着撬杆、一脸错愕的吴三省,动作粗鲁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吴三省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又惊又怒:“死胖子!他妈的……”
胖子根本不理会他,几步就冲到那具彩绘漆棺旁。他看也不看众人,直接伸出那只肥厚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插进了青铜外椁与内层漆棺之间那条狭窄幽深的缝隙里!他闭上眼睛,脸上的肥肉微微抖动,粗短的手指在那黑暗的缝隙中极其灵活地摸索着,按压着,仿佛在感知着某种肉眼无法看见的精密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