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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雕像怀抱的血色

循环尽头的光

11月14日

  赫拉宫殿顶层,周家那间能俯瞰半个首尔、却永远缺乏人气的巨大客厅,此刻被另一种冰冷填满——属于成年人的、包裹在得体西装与昂贵香水下的冷酷算计。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雪茄的烟雾、高级香水的尾调,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部手机被搁在黑檀木茶几中央,冰冷的屏幕像一块通往深渊的墓碑。里面传出的对话,清晰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求求你们,别这样,让我回家好吗?我求你们了。】

  【我们现在要开个盛大派对。庆祝安娜老师,以第一名成绩入学!】

  【锡勋啊,就这样吧,没必要闹出人命!】

  【李敏赫,你算什么,敢拦我?】

  【呀,李敏赫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装什么好人?】

  【锡京啊,这种程度教训够了吧?闹大了我们都要负法律责任的!】

  【李敏赫,乖乖当你的狗就行,谁给你的胆子指手画脚!】

  【锡京啊……】

  声音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能听到背景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后来李敏赫疯狂砸窗撬门发出的、沉闷而绝望的“哐!哐!哐——!”巨响!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客厅,连呼吸都仿佛被冻住了。

  孩子们被勒令坐在对面一排沙发上,如同等待审判。周锡京抱着抱枕,垂着眼,脸上是强装的漠然,细看之下指尖却掐紧了抱枕边缘;周锡勋面无表情,下颌线绷紧,目光沉如寒潭;夏恩星低着头,脸色苍白;刘珍妮撅着嘴,眼神慌乱地瞟向母亲姜玛丽;李敏赫坐在中间,垂着头,回想起昨晚那通的电话。

  ——

  李敏赫正趴在床上,刚刚还在打游戏的手机微烫。闵雪雅的声音传来,他以为只是寻求安慰:“联合签名书的事我知道了,会和妈妈说让她别参与。其他人……我管不了。”语气疲惫,带着事不关己的疏离。

  然而,闵雪雅接下来的话像冰锥刺穿了他:“我准备将那天的录音,发给所有家长。”

  “什么?!”李敏赫猛地弹坐起来,声音拔高,“你录音了?!”

  “嗯。”闵雪雅的声音很轻,“你妈妈那边我就不发给她了。”

  “不行!”李敏赫几乎是吼出来,心脏狂跳,“要是所有人都收到了录音,就我没有?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赫拉宫殿浸染出的本能算计瞬间压倒了一切——与其成为被怀疑的靶子,不如一起坠入深渊!要死一起死,至少能分摊那致命的火力!“发!必须发给她!”他急促地喘息,指节攥得发白。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好。”

  忙音响起,李敏赫颓然倒下,风暴将至的预感攫住了他。

  此刻,风暴中心。

  申秀莲端坐主位,听着那段如同控诉的录音,脸上交织着不忍与滔天怒火。周丹泰站在她身旁,双唇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他的愤怒并非源于孩子们的过错,而是闵雪雅此举赤裸裸的挑衅,狠狠践踏了他掌控一切的秩序。他猛地弯腰,“啪”一声关掉手机,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砸向所有人:“不要隐瞒,把真相,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有什么可问的,一看就知道是锡勋带的头。”姜玛丽抢白道,急于撇清自家女儿。

  “锡京策划、锡勋主导,对吧?”夏允哲也将矛头精准地导向了周家兄妹。

  “珍妮,”姜玛丽立刻转向女儿,语气充满诱导,“你是不得已才跟去的,是不是?”刘珍妮立刻配合地嘟起嘴,用力点头,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模样。

  “我们敏赫,”李奎镇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丝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带着点赞许的僵硬笑容,“不愧是律师的儿子!关键时刻,还是很懂法律的嘛!知道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及时出手制止事态恶化!这分寸感,嗯,值得肯定!”他试图将儿子塑造成悬崖勒马的“智者”。

  高尚雅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拔高,充满了夸张的委屈和不解:“是啊是啊!我们敏赫明明是好心救了她!要不是他砸窗,那孩子说不定就……多危险啊!闵雪雅她……她怎么能这样?把录音发给大家?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她的话语逻辑混乱,却竭力将“受害者反击”扭曲成“恩将仇报”,护短之心溢于言表。

  李敏赫头疼地抬起头,对父母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少说两句。

  “而且周会长,”李奎镇不满地补充道,“你女儿说我们儿子是狗,这件事不觉得太过分了吗?”高尚雅立刻用力点头附和。

  周丹泰冰冷的目光扫向周锡京:“锡京啊,还不向朋友道歉?”

  “对不起。”周锡京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不情不愿。

  李敏赫一脸荒谬,眼高于顶的小公主居然道歉了,勉强应道:“……没关系。”

  “不管怎么说,”周丹泰的声音重新掌控了全场,“他们就是在轮流灌她酒。这次事件的关键是集体霸凌。”

  “我们的孩子们都犯了错,这件事既骇人又可耻。”申秀莲的声音带着沉痛的穿透力,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位家长,“身为父母,我们的责任也很大。做错事的是我们的孩子,可我们一心只想着赶走闵雪雅,大家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所以呢?”千瑞珍猛地抬头,精致的脸庞因愤怒和傲慢而扭曲,红唇吐出冰冷的字眼。

  “我们应该正视错误,道歉并求她原谅。当然,我们也没有权力阻止她进入青雅艺高。”申秀莲毫不退缩,迎视着千瑞珍淬毒的目光。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被那讨厌的孩子摆布吗?如果这件事曝光,锡勋和锡京会安然无事吗?他们好不容易进青雅艺高,而且这件事还会跟着他们进入首尔大学。你是不是说得太轻松了?”千瑞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利刺耳。

  “所以呢?”申秀莲寸步不让,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你是说我们不该道歉,要直接草草了事吗?”

  眼看火药味浓到即将爆炸,周丹泰轻抚申秀莲的手臂以示安抚,然后转向众人,声音恢复了掌控全局的冷静:“我认为,找闵雪雅本人过来谈谈比较好。”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神色各异的孩子们身上,补充道:“明天还要举办赫拉宫殿一周年纪念派对。在这之前,所有人要格外注意言行。我不希望派对出任何问题。”

  听到这话,李敏赫心中警铃大作,他偷瞄了周丹泰一眼,眉头紧锁。散会后,他立刻躲回房间,给闵雪雅发了一条信息:【如果周丹泰找你,千万别理他!绝对不要去!】

  19:00

  闵雪雅果然收到了周丹泰的消息,尽管收到了李敏赫的警告,闵雪雅犹豫再三,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彻底解决此事的希望,决定赴约。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然而,她刚到达50层约定的地点,就被周丹泰埋伏的保镖迅速打晕,拖进了偏僻的机房。冰冷的机器嗡鸣声成为背景音,周丹泰和随后赶来的千瑞珍,开始冷酷地逼问那份致命视频的下落。

  11月15日(第一次循环)

  已经提前警告过闵雪雅的李敏赫,怀揣着一丝侥幸,以为危险会如上次警告般被成功规避。他强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不安,强迫自己融入周年派对的喧嚣。他站在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下,心不在焉地抬头,目光投向夜空中那些短暂而绚烂的烟花。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试图用这虚假的繁华说服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一股毫无征兆的、冰冷彻骨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那感觉如此尖锐,仿佛被无形的毒蛇狠狠咬了一口。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驱使他猛地转身,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向赫拉宫殿那灯火通明、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空旷阴森的中央大厅。就在他的皮鞋刚刚踏上大厅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的瞬间——

  “哗啦啦——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他头顶轰然炸开!那不是简单的碎裂,而是整片玻璃穹顶在巨大冲击下崩溃瓦解的恐怖轰鸣!无数巨大的、边缘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倾泻而下!

  李敏赫惊骇欲绝地抬头,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倒映出令他永生难忘的噩梦景象——闵雪雅那单薄得如同纸片般的身影,正穿透那破碎的穹顶空洞,裹挟着瀑布般坠落的玻璃利刃,以一种完全失控的、绝望的姿态,朝着下方大厅的中心直坠下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他甚至能看到她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飞舞,看到她身体不自然的扭曲。

  “砰——!!!”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狠狠砸在李敏赫的耳膜上!那声音并非来自地面,而是来自血肉之躯与坚硬石像的惨烈碰撞!

  闵雪雅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布偶,以骇人的力量和角度,重重撞在了大厅中央那座象征赫拉无上权力的、冰冷的金色女神雕像之上!她的身体在撞击的瞬间似乎诡异地弹了一下,躺在赫拉女神怀中。刺目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莲,瞬间从撞击点喷涌而出,在女神雕像冰冷的金属基座上肆意流淌,又迅速在喷泉水池中晕染开一片迅速扩大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

  “闵雪雅——!!!”李敏赫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尖啸冲破喉咙,却瞬间被眼前这极度血腥、超越想象的恐怖景象彻底吞噬。极致的恐惧和悲痛如同重锤砸中他的后脑,眼前的世界瞬间被翻滚的黑暗吞噬,他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所有知觉。

  11月15日(第二次循环)

  再次从昏迷的混沌中惊醒,李敏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家门,直奔宝松村。他粗暴地砸着闵雪雅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回应他的只有死寂,“难道闵雪雅……从昨天起就在赫拉宫殿了吗?”

  他发疯似地在赫拉宫殿里寻找,像无头苍蝇般冲过一层层奢华却冰冷死寂的楼层。他焦急地询问保安,翻遍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阴暗的储藏室、闲置的客房、甚至寒风凛冽的顶层露台……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无情流逝,恐惧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最终,一个可怕的念头驱使他冲向50层。机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散落的绳索、一只破旧的帆布包、几页被踩踏得皱巴巴的笔记……是闵雪雅的东西!李敏赫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他跌跌撞撞冲出机房,冲向最近的那个观景阳台,猛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就在他探出身子的那一刹那——

  “砰!!!”

  那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再次从下方灯火辉煌的大厅传来!他惊恐地、绝望地向下望去——那抹熟悉又单薄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彻底折断翅膀的鸟儿,正静静地躺在象征赫拉宫殿无上权力的赫拉雕像怀中。鲜血,正以她为中心,在环绕雕像的喷泉水池中,无声地、刺目地、冰冷地蔓延开来。

  “不——!!!”李敏赫的嘶吼卡在喉咙深处,变成无声的呜咽。他浑身冰冷,僵立在原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终究还是找到了她,却只看到了那无法改变的、血淋淋的结局。冰冷的循环,再次无情地将他拖回起点。

  11月15日(第三次循环)

  新的循环开始,绝望催生出孤注一掷的勇气。这一次,李敏赫的目标无比明确——50层机房!他不再做无谓的搜寻,用尽全身力气直扑目的地。幸运似乎终于眷顾了他一次——他赶在周丹泰离开前冲了进去!昏暗闪烁的灯光下,闵雪雅被紧紧绑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闵雪雅!”他低呼一声,心脏狂跳,手忙脚乱地扑上去解绳索。

  “敏赫同学?你怎么……”闵雪雅的声音虚弱而充满惊愕。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走!”绳索刚解开一半,机房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周丹泰高大如山的身影堵在门口,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浓重乌云,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李敏赫?!”周丹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敏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将闵雪雅护在身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周…周叔叔,我…我…”

  “找死!”周丹泰根本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狠狠扇了过来!李敏赫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但在绝对的力量和压倒性的恐惧面前,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剧痛从脸颊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随即被浓重的黑暗吞噬,身体重重摔倒在地,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最后残留的感知,是周丹泰走向闵雪雅那沉重的、充满杀意的脚步声,以及她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无尽绝望的惊叫。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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