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五分,张桂源把脸埋在枕头里,床单被他蹭得发皱。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有谁在用指甲刮着玻璃。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来,显示一点十七分。这是他今晚第无数次看时间了。
"操。"他低骂一声,把脸转向墙。
隔壁房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阿吱应该早就睡熟了吧。昨天吃饭的时候她还笑来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攒了把星星。想到那个笑容,张桂源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一下下撞得胸腔发疼。他伸手把桌角那个兔子挂件扯了下来,塞进抽屉最深处。那是阿吱上个月送他的,说看着像他。像个屁,他当时心里骂着,却还是每天把它摆在桌上。
突然,一道惨白的光划破窗帘缝隙,整个房间瞬间亮得晃眼。张桂源眯起眼,还没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已经炸开,好像就在楼顶炸了颗炸弹。玻璃窗嗡嗡作响,书桌上的笔都被震得滚到地上。
"操!"他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雷声过后是长时间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在窗外鬼哭狼嚎。张桂源喘着粗气,刚想躺下,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抽泣。
他愣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
又是一阵雷声,比刚才更近,震得床板都在颤。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隔壁房间确实有人在哭,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猫。
阿吱怕打雷。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张桂源脑子里。他立刻想起刚搬进这个家的时候,十岁的阿吱也是这样,每次打雷就躲在阳台哭。那时候他觉得她烦得要死,现在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
他光着脚跑到门边,冰凉的木地板刺得他一哆嗦。耳朵贴在门板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隔壁隐约传来的哭声。她在努力憋着,指甲好像在抓什么东西,发出"沙沙"的轻响。
"都多大了还怕打雷。"张桂源低声骂了一句,脚却像粘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像拉锯一样在他脑子里扯来扯去。去了能怎么样?安慰她?像小时候那样笨拙地拍拍她的背?他现在连看她的眼睛都觉得心慌。不去......听着她哭成那样,他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喘不上气。
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是更响的雷声。这次隔壁的哭声明显变大了,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音。然后"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
张桂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妈的。"他低咒一声,猛地拉开房门。
走廊里漆黑一片,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他摸索着走到阿吱房门前,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有她小声的自言自语:"别怕别怕,马上就过去了......"
又是一声炸雷。阿吱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然后没动静了。
张桂源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床头柜上的小夜灯亮着微弱的粉色光芒。兔子玩偶散落在地上,阿吱蜷缩在床脚和衣柜之间的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得很深。粉色兔子睡衣皱巴巴的,背上还有个灰印,大概是摔在地上蹭的。
"喂。"张桂源的声音有点沙哑。
阿吱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抬头:"别碰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桂源没理她,转身走到床边拽过被子。阿吱还在发抖,像风中的树叶。他蹲下身,把被子披在她身上,然后伸手去拉她:"起来,地上凉。"
"不要......"阿吱挣扎着往后缩,却撞到了衣柜,疼得"嘶"了一声。
张桂源皱紧眉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伸手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阿吱轻得像片羽毛,身体却凉得吓人。他把她放到床上,刚想松开手,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小臂。
"哥......打雷......"她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张桂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泪珠。他突然有种冲动,想低头吻掉她的眼泪。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僵,赶紧移开视线。
"怕就把眼睛闭上。"他声音硬邦邦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阿吱听话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她的呼吸很轻,带着点草莓牙膏的甜味,喷在他的皮肤上,烫得他心慌。张桂源伸出手,犹豫了半天,还是轻轻放在她的背上,像哄小孩一样拍着。
雷声还在继续,一声接一声,好像永远不会停。阿吱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却抓着他衣角的手越来越紧。张桂源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的酸的苦的混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哥,"过了不知道多久,阿吱突然小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张桂源挑眉:"干嘛突然说这个?"
"那天也下雨,"阿吱的声音闷闷的,"我躲在阳台哭,你给了我一张纸巾。"
张桂源愣了愣。他当然记得。那天她穿着和现在差不多的粉色兔子睡衣,哭得打嗝,却倔强地不肯出声。他本来不想管她,却鬼使神差地递了张纸巾过去。从那天起,他的生活里就多了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时候你还骂我烦。"阿吱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晶晶的。
张桂源有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谁让你老跟在我后面。"
"因为你是我哥啊。"阿吱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虽然不是亲哥,但你对我最好了。"
张桂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看着阿吱纯真的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就不是哥哥对妹妹那么简单了。这个认知让他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想推开她。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阿吱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张桂源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身体又开始发抖。
张桂源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的胸部紧紧贴着他的手臂,柔软的触感让他呼吸急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和他的一样快。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恐慌,却又该死的不愿意推开她。
"别怕,有我在。"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小了,雨声却越来越大,哗啦啦地打着窗户,像一首冗长的催眠曲。阿吱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抱着他腰的手也松了些,但还是没有放开。张桂源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窗外的天空慢慢泛白,雨声也变小了。张桂源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阿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好像做了什么好梦。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是她的哥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张桂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妈!这个时间,她应该是来做早餐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阿吱的房门前停住了。张桂源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将阿吱往床里面揽了揽,自己半个身子却还露在外面。
门把手突然动了一下,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张桂源看见妈穿着睡衣站在门外,眼神惊讶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张桂源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他看见妈的目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深色睡衣衣角上,眼神一点点变得复杂。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雨声、风声、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张桂源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妈会说什么?会生气吗?会骂他不知廉耻吗?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门口的妈沉默了几秒,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但张桂源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阿吱,心里一片茫然。他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