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屏幕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张桂源突然从背后伸手按住她的食指。他的掌心滚烫，带着细微的汗。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键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删了这段。"他的声音发涩，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给我十分钟。"
阿吱没动，鼠标箭头在监控画面里李然的脸上游移。那人正把U盘插进主机，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次。她记得庆功宴那天，他就是用这双手给张桂源倒酒，笑得比谁都真诚。
"你在害怕什么？"她敲击键盘，新窗口弹出来，是加密文件夹的进度条。
张桂源猛地拍桌，咖啡杯晃了一下。褐色的液体顺着键盘边缘滴落，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他救过我的命！"
"所以他知道怎么毁掉你最痛快。"阿吱调出隐藏文件夹，输入最后一组密码。进度条开始疯涨，像条扭动的蛇。
张桂源伸手扯数据线，U盘被拽下来时带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溅到阿吱手背，她反手去抓却被他攥住手腕。两人在昏黄灯光下对视，窗外雨声如鼓。
"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她扣住他虎口的伤疤，那里还留着昨晚抱她时的红痕。
"可我想护着他..."张桂源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腕上的脉搏，"就像当年你护着我那样。"
阿吱忽然松手。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新的U盘。张桂源看着她拔下旧U盘插上新的，动作利落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这是备份。"她把旧U盘放进自己口袋，"你要是想删，现在就动手。"
张桂源站在原地，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八年前那个暴雨夜，李然浑身湿透地站在公司门口，怀里抱着简历："哥，我能留下来吗？"五年前他替自己挡下拳头，笑着说没事。三年前调试系统到凌晨，那杯热咖啡的温度还留在掌心。上个月庆功宴上，李然举杯敬酒说谢谢一直信他。
可现在，屏幕上的数据像一把刀，把他所有的信任一点点割裂。
"你准备好了吗？"阿吱忽然开口。
张桂源愣了一下。窗外雨声渐歇，东方泛起灰白。他低头看着结婚照里的伴郎，李然穿着笔挺西装，笑容明亮。
"再给我点时间。"他说。
阿吱没说话，只是把外套披在肩上。张桂源看着她整理档案袋，牛皮纸边角擦过她指尖，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晨雾中车辆启动，车载广播正在播报公司股价暴跌的消息。张桂源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副驾上的监控截图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后视镜里，他系安全带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抓痕，那是昨晚争执时留下的。
"你记得他第一次叫我'弟妹'是什么时候吗？"阿吱忽然开口。
张桂源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庆功宴上...他说要敬我们一杯。"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电台广告声在响，像是某种讽刺。
警局门口的石狮嘴中衔着的铜铃在风中轻响。阿吱外套残留着昨晚书房里的咖啡与电子元件焦糊味，混合着清晨的潮湿空气，形成某种奇异的味道。她摸到口袋里U盘震动，自动解密程序已经开始运行。
两人并肩站在台阶底部，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张桂源的皮鞋沾着昨夜咖啡渍，阿吱的帆布鞋溅满雨水。他抬起左脚，鞋跟处隐约露出半截蓝色便签纸——那是李然八年前写的求职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请给我一个机会"。
"准备好了吗？"阿吱问。
张桂源踩碎台阶上的冰凌，寒光在他脚下迸裂。"你先别..."话音未落已迈步向前。
阿吱看着他的背影，摸到口袋里的U盘仍在震动。进度条显示37%，隐藏视频正在下载。她低头看了眼腕表，清晨七点零三分。
阿吱望着张桂源的背影，脚步在台阶上稍作停顿。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在他肩头晃动的U盘上。她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时看见加密文件夹的进度条跳到了41%。
台阶尽头传来交谈声。穿制服的警员抱着档案盒匆匆走过，带起一阵风掀开阿吱的外套。她按住口袋边缘，U盘震动频率忽然加快——自动解密程序遇到阻碍。
"等下要问笔录。"张桂源回头，看见她皱眉盯着手机。他的拇指无意识擦过婚戒，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
"我知道。"阿吱把手机放回口袋，"你记得监控时间吗？李然接触服务器的具体时段。"
张桂源愣住。记忆碎片在脑中翻涌：调试系统的深夜、递到眼前的热咖啡、庆功宴上举杯的手腕。那些画面像浸了水的油画，颜色开始模糊流淌。
"上周三...不，是上周二。"他说得迟疑，"那天我在医院陪护，他临时替我去机房做数据备份。"
阿吱盯着他的眼睛："可医院记录显示你周三才请假。"
空气骤然凝固。张桂源想起那天下着雨，李然开车送他去医院。副驾上的U盘闪着微光，映出挡风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你查了我的行程。"他轻笑一声，手指蜷缩起来。
"我要确保每份证据都经得起推敲。"阿吱向前一步，"包括你说的话。"
张桂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阳光太亮，照得两人影子交错成一团。他看见她睫毛颤动如惊飞的蝶，想起八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冲出重围。
"如果..."他声音发哑，"如果他这么做的理由足够重要呢？"
阿吱挣开他的手。口袋里的U盘持续震动，像是某种倒计时。她想起昨夜书房里溅落的咖啡，顺着键盘滴进电路板时腾起的白烟。
"动机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他选择了伤害我们。"
张桂源盯着她口袋里微微鼓起的地方。晨风吹起阿吱的发丝，缠在他扣着婚戒的手指上。远处传来车辆启动声，和记忆里某个瞬间重叠——五年前李然替他挡下拳头后笑着说没事，三年前凌晨加班时递来的热咖啡蒸腾着白雾。
"给我。"他伸手。
阿吱看着他掌心的旧伤疤，那是去年系统崩溃时自己抓出来的。她摸出U盘放在他手心，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别乱来。"她说完转身走进警局。
张桂源站在台阶上，看着玻璃门映出的自己。身后传来汽车警报声，混着空调出风口的嗡鸣。他低头看掌心，U盘震动着发出细微响动，进度条显示53%——隐藏视频正在下载。
"原来你早就..."他喃喃自语，手指收紧将U盘捏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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