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的两天，温阮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设计师每天准时上门，带着十几套礼服让她试穿，珠宝师捧着托盘里的钻石首饰在她颈间比划，化妆师用刷子在她脸上扫过一层又一层粉底。她闭着眼，任由一群人围着她忙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厉烬每天早出晚归，两人很少碰面。偶尔在餐桌上遇到，也只是沉默地吃饭，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似乎对婚礼的细节格外上心，管家每天汇报流程时，他会仔细询问每一个环节，从鲜花的品种到宾客的座位排序，事无巨细。
温阮对此毫不在意。对她而言，这场婚礼不过是一场必须完成的戏，她只需要扮演好“厉太太”这个角色，直到两年后戏落幕。
第二天下午，温阮借口去画室取最后一批画具，再次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宾利。副驾驶座上的黑衣保镖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尊移动的雕塑。
画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打包好的纸箱——那是她昨天让搬家公司送来的，里面装着她所有的画和杂物。她蹲下身，指尖抚过一个画框，里面是她和苏慕言的毕业合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一脸灿烂，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把照片塞进了帆布包的最底层。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在画室楼下的咖啡馆等你，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苏慕言。”
温阮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颤。
他怎么会知道她今天来画室？又怎么敢联系她？厉烬不是说他被家里人控制了吗？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不该再和苏慕言有任何牵扯。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去见他，至少听他说一句解释。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画室楼下的街角果然有一家咖啡馆，透过玻璃窗，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靠窗的位置。
是苏慕言。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形消瘦了不少，肩膀微微垮着，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温阮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保镖应该还在车里等着，只要她速去速回，应该不会被发现。
“就去五分钟。”她对自己说，像是在说服一个犹豫不决的孩子。
温阮拎起帆布包，悄悄从画室的后门溜了出去。后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小巷，绕到街角正好是咖啡馆的侧门。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轻柔的音乐，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苏慕言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当他看到温阮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晚晚。”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温阮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走过来时，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很快就走。”
“晚晚，对不起。”苏慕言没等她开口，就急切地道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必须告诉你，我爸妈确实把我锁起来了，我是昨天晚上趁他们不注意，翻墙跑出来的。”
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温阮沉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厉烬逼你签了协议，”苏慕言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带着一丝潮湿的汗意，“晚晚，你跟我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去一个厉烬找不到的地方。我已经联系好了朋友，他在邻市给我们找了住的地方，我可以重新找工作，我们……”
“慕言哥。”温阮轻轻抽回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别说了。”
苏慕言愣住了，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晚晚，你……你不愿意跟我走？”
“不是不愿意。”温阮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释然，“是不能。苏慕言，我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字，我是厉烬的妻子了。我弟弟的手术费是他付的，我爸妈的债也是他还的，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跑掉。”
“可那是交易！是强迫！”苏慕言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引得旁边几桌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晚晚，你明明爱的是我，你怎么能……”
“爱能当饭吃吗？”温阮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在医院催着缴费的时候，在我爸被高利贷堵门的时候，你的爱在哪里？苏慕言，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活在童话里了。”
她不是不怨，只是累了。怨他的犹豫，怨他的懦弱，更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苏慕言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温阮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的借口和伪装，露出了他内心深处的自私和懦弱。
“对不起……”他低下头，声音哽咽，“晚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
“别说对不起了。”温阮站起身，拿起帆布包，“苏慕言，我们到此为止吧。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苏慕言死死抓住。“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我已经跟我爸妈闹翻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要你！”
他的力气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温阮挣扎着，却怎么也甩不开他。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熟悉的雪松味涌了进来，带着冰冷的寒意。温阮的心猛地一沉，缓缓转过头。
厉烬站在门口，黑色的风衣在他身后微微扬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的身边跟着两个保镖，正是之前跟着温阮的那个黑衣男人。
显然，她的小动作，早就被他发现了。
苏慕言也看到了厉烬，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但握着温阮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像是在宣示某种决心。
厉烬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咖啡馆里的音乐似乎都停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在桌前站定，目光掠过苏慕言抓着温阮的手，最终落在温阮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放开她。”厉烬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苏慕言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梗着脖子喊道：“厉烬，你放开晚晚！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逼她嫁给你，你不觉得无耻吗？”
厉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和我太太之间的事，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置喙？”
“她不是自愿的！”
“是不是自愿的，她心里清楚。”厉烬的目光重新落回温阮脸上，“温阮，过来。”
温阮看着厉烬冰冷的眼神，又看看苏慕言泛红的眼眶和紧握着她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知道，这场拉扯该结束了。
她用力挣开苏慕言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慕言哥，你放手吧。”
苏慕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晚晚？”
“我跟他走。”温阮低下头，不敢看苏慕言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我们……真的结束了。”
说完，她走到厉烬身边，挺直了背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厉烬看着她主动走近的动作，眸色深了深，却没说什么，只是对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还想说什么的苏慕言。
“厉烬！你放开我！晚晚！”苏慕言挣扎着，嘶吼着，眼神绝望地看着温阮，“晚晚，你真的要跟他走吗？”
温阮闭紧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听他的声音，不去看他的眼神。
厉烬没再理会苏慕言的挣扎，握住温阮的手腕，转身向咖啡馆外走去。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可温阮却感觉不到疼，心里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走出咖啡馆，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温阮才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慕言还在被保镖拖拽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痛苦和绝望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温阮才缓缓收回目光，看着被厉烬紧紧攥着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很舍不得？”厉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嘲讽。
温阮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想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温阮，”厉烬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好像忘了我们的协议。”
“我没有忘。”温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倔强，“我只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厉烬冷笑一声，“需要躲着我的人，偷偷摸摸地见？需要拉拉扯扯，难舍难分？”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体无完肤。温阮的眼眶红了，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是！我是还忘不了他！那又怎么样？厉烬，你可以买我的人，买我的婚姻，但你买不走我的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反抗他。
厉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翻涌着暴怒和隐忍，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吗？那我们就试试。”
他猛地俯身，扣住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粗暴而掠夺，像是要将她吞噬。温阮猝不及防，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温阮的脸颊滚烫，羞耻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雨水和他的气息，咸涩而绝望。
直到她快要窒息，厉烬才松开她。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被吻得红肿的嘴唇，眸色深暗，声音沙哑：“记住这种感觉，温阮。从今天起，你的人，你的身体，甚至你的眼泪，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的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让温阮浑身发冷。
厉烬没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塞进了停在路边的宾利。车门关上的瞬间，温阮看着窗外那个被保镖控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苏慕言，心里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她知道，这次的逃跑，彻底激怒了厉烬。
等待她的，将是更加严密的禁锢，和更加无法挣脱的牢笼。
而这场名为“婚姻”的交易，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显露出它残酷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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