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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现代杂集:小时光

霜降过后,北京的风带上了凛冽的寒意。林砚秋站在故宫角楼的回廊里,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是他用小楷抄录的《长生殿》选段,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温润。

苏妄从身后走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捧着个保温桶,掀开盖子时,氤氲的热气裹着桂花糖藕的甜香漫出来:“我妈做的,说给你补补身子。”

林砚秋接过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软糯的藕段裹着桂花蜜,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底。这味道太熟悉了,像南朝质子萧砚藏在袖袋里的桂花糕,像明末诏狱里小妄子偷偷塞给他的糖块,像80年代知青点陆妄用省下的粮票换的蜂蜜。

“好吃吗?”苏妄凑过来,右眼的泪痣在廊下的阴影里格外清晰。

“嗯。”林砚秋点头,喉咙有些发紧。他看着苏妄,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开始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北魏将军拓拔妄的张扬,盛唐名伶苏婉的清俊,南宋剑客谢妄的桀骜,明末小妄子的倔强,民国军阀沈妄的炽热,80年代知青陆妄的质朴……最终都化作眼前这张鲜活的脸。

七生七世,跨越一千五百多年,他们终于在这个秋天,站在了彼此面前。

“在想什么?”苏妄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银杏叶。

“在想,我们花了多久才走到这里。”林砚秋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古刹的铜铃。

苏妄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所有寒意:“不久,也就七个秋天而已。”

林砚秋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腕上戴着苏妄送的双鲤玉佩,苏妄的腕间系着那根解不开的红绳,红绳末端,挂着半块螭龙佩——是苏妄外婆临终前交给他的,说“等找到能配上的人,就把它拼完整”。

此刻,两半断玉在两人交握的掌心轻轻相触,断口严丝合缝,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林砚秋忽然问。

“当然记得,”苏妄挑眉,“在博物馆的玉器展厅,你盯着那半块螭龙佩发呆,脸白得像纸。”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像……像我等了很久的人。”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萧砚在雪原上最后看到的那束光,想起谢妄在雁门关雪地里最后的眼神,想起沈妄倒在南京码头时望向广告牌的目光——原来那些看似释然的告别,都是跨越轮回的伏笔。

“苏妄,”林砚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起所有事了。”

从南朝质子与北魏将军的生死相隔,到盛唐画师与梨园名伶的烈火焚心;从南宋剑客与敌对少主的刀剑相向,到明末千户与前朝遗孤的诏狱诀别;从民国留学生与军阀少爷的码头枪声,到80年代音乐人与下乡知青的塌方永诀……所有被遗忘的细节,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所有刻在骨血里的遗憾,都在这个秋天,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苏妄的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里映着林砚秋的影子,像盛着两汪浸了月光的湖水。“我也是,”他声音发颤,指尖轻轻抚过林砚秋的眉眼,“从看到那盘《第七个秋天》的磁带开始,好多画面就涌进来了,像放电影一样。”

他想起自己穿着明光铠,在雪原上最后望向萧砚的背影,心里想的是“下辈子换我找你”;想起自己穿着戏服,在烈火里看着沈秋的方向,默念的是“等我”;想起自己倒在雁门关的雪地里,攥着半截剑穗,遗憾的是“没能带你去看桃花”。

原来那些跨越生死的执念,真的能穿透时光,找到彼此。

“对不起。”林砚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前六世,都是我不好。”

不好在萧砚的身不由己,不好在沈秋的懦弱退缩,不好在燕九的固执己见,不好在陆砚的优柔寡断,不好在顾秋的言而无信,不好在陈砚的未能赴约。

苏妄却笑了,摇了摇头,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不怪你,”他声音哽咽,“我也有错,错在太急,错在没告诉你真相,错在……没保护好你。”

错在拓拔妄没能护萧砚周全,错在苏婉没能等到沈秋回头,错在谢妄没能说清那封密信的真相,错在小妄子没能给陆砚解释的机会,错在沈妄没能早点赶到南京码头,错在陆砚没能平安回到陈砚身边。

原来两人生生世世的错过,从不是一人的过错,而是命运的捉弄,是时代的无奈,是太多太多阴差阳错织成的网。

“都过去了。”林砚秋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指尖触到那颗泪痣时,苏妄微微一颤,像被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嗯,”苏妄吸了吸鼻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林砚秋面前,“给你的。”

是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枚用铂金重新镶嵌的螭龙佩,两半断玉被细细打磨过,连接处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像星星落在上面,完整得没有一丝裂痕。

“我找人做的,”苏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看,拼好了。”

林砚秋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想起南朝雪地里那两块沾着血的断玉,想起南宋雁门关那截被攥得变形的玉穗,想起民国南京码头那半块染血的玉佩——那些破碎的念想,终于在这个秋天,被温柔地拼合完整。

“喜欢吗?”苏妄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砚秋没说话,只是拿起玉佩,轻轻扣在苏妄的颈间,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双鲤玉佩,给对方戴上。两串玉佩在两人胸前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跨越千年的应答。

“这样,”林砚秋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苏妄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角楼外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银杏叶,像撒了一地的金箔。远处传来游客的笑声,轻快而鲜活,衬得怀里的温度愈发珍重。

林砚秋闭上眼睛,任由记忆的潮水再次涌来——

他看到萧砚和拓拔妄在北魏的篝火旁抵足而眠,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到沈秋和苏婉在盛唐的戏台后偷偷亲吻,胭脂蹭在彼此的衣襟上;看到燕九和谢妄在南宋的桃花树下拼酒,酒液洒在灰蓝色的猫毛上;看到陆砚和小妄子在明末的诏狱里相依取暖,油灯映着未绣完的海棠;看到顾秋和沈妄在民国的黄浦江畔许诺,汽笛声淹没了那句“我爱你”;看到陈砚和陆妄在80年代的知青点弹唱,吉他弦上落满了白杨叶……

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瞬间,那些被生死隔断的温柔,从来都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化作了血脉里的羁绊,化作了灵魂里的印记,化作了右眼角那颗永不褪色的泪痣,在轮回里一次次指引着彼此,穿越人海,找到对方。

“林砚秋,”苏妄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明年春天,我们去江南看桃花吧。”

“好。”

“夏天去西湖划船,像民国时候说的那样。”

“好。”

“秋天去陕北,看看黄土坡上的窑洞。”

“好。”

“冬天……”苏妄想了想,笑了,“冬天就窝在家里,我给你煮桂花糖藕,你给我读《长生殿》。”

“好。”林砚秋低头,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却带着千百年的重量,像雪落无声,像花开静默,像所有未完成的告白,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远处的钟楼传来新年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故宫的红墙琉璃瓦上,敲在角楼回廊的青石板上,敲在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心里。

林砚秋看着苏妄眼里的自己,看着他右眼角那抹清晰的泪痣,忽然想起第七世初遇时,苏妄说的那句话:“有些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认识了很久很久。”

是啊,很久很久。

久到跨越了七生七世,久到穿越了战火与时光,久到把所有的遗憾都熬成了圆满。

这一次,没有家国对立,没有身份阻隔,没有时代洪流,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在温暖的阳光下,握着彼此的手,说着关于未来的约定。

林砚秋低头,在苏妄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苏妄。”

“新年快乐,林砚秋。”苏妄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还有,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从南朝的雪原,等到盛唐的戏台;从南宋的边关,等到明末的诏狱;从民国的码头,等到80年代的黄土坡。

终于在第七世的冬天,在故宫角楼的钟声里,清晰地说出口。

风吹过回廊,卷起林砚秋放在石桌上的宣纸,《长生殿》的字句在风里轻轻舒展:“愿世世为夫妇,永不相离。”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枚拼合完整的螭龙佩上,折射出温暖的光。

七生七世的等待,终究没有被辜负。

这一次,他们会一起走到最后。

在江南的桃花里,在西湖的波光里,在陕北的黄土里,在每一个平凡而珍贵的,属于他们的秋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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