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小院的桂花开始飘香。林砚秋踩着梯子,给屋檐下的灯笼换灯芯,苏妄在底下扶着梯子,仰头看他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腰腹,像盛唐绢画上没干透的留白。
“小心点。”苏妄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沁出薄汗——总想起南宋那年,谢妄爬树摘桃花,脚下一滑摔进燕九怀里,两人滚在地上,桃花瓣落了满身。
林砚秋低头,正好对上他仰头的目光。夕阳的金辉落在苏妄右眼角的泪痣上,像滴落在雪上的朱砂,烫得人指尖发麻。“扶稳了。”他故意晃了晃梯子,看苏妄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像看到民国黄浦江畔,沈妄被顾秋逗弄时又气又笑的模样。
“别闹。”苏妄伸手,一把攥住他垂下来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不容抗拒的执拗。指腹擦过他腕间的双鲤玉佩,冰凉的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像八零年代陕北窑洞里,陆妄把陈砚冻僵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林砚秋笑着跳下来,落地时故意往他怀里撞。苏妄踉跄着后退半步,稳稳接住他,掌心贴在他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千年前的战鼓,敲在彼此的心上。
“投怀送抱?”苏妄低头,鼻尖蹭过他的发顶,桂花香气钻进鼻腔,甜得让人发晕。
“梯子不稳。”林砚秋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指尖却在他背上轻轻画着圈——画的是北魏螭龙佩的纹样,只有他们懂的暗号。
苏妄忽然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院门外的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灯笼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绵成一团。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桂花的甜,从发顶到耳垂,最后停在唇角,轻轻厮磨。
“林砚秋,”他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今晚别做别的,就抱着你。”
屋里的暖气开得正好,七安蜷在沙发上打盹,尾巴偶尔扫过地毯,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妄把林砚秋按在门板上,吻得又深又急,像要把千百年的思念都揉进这个吻里。林砚秋的手穿过他的发,指尖陷进柔软的发丝,摸到后颈凸起的骨节——和南朝雪原上,拓拔妄被他按在雪地里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还记得这处吗?”苏妄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带着点沙哑的蛊惑,指尖划过他后腰的旧伤,那里是明末诏狱里留下的鞭痕,被岁月磨得浅淡,却永远留着小妄子对陆砚又爱又恨的印记。
林砚秋的呼吸骤然急促,抓着他肩膀的手更紧了些。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他看到苏婉在盛唐的烈火里,望着沈秋的方向,眼里的眷恋与决绝;看到谢妄在南宋的城楼上,把燕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这里永远是你的”;看到小妄子在明末的刑架上,咬着牙不肯说出陆砚的名字,血沫子从唇角滑落……
所有的隐忍与炽热,所有的克制与疯狂,都在这个秋夜,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苏妄把他抱起来,脚步不稳地往卧室走,沿途撞掉了书架上的书,踢翻了门口的拖鞋,像民国黄浦江畔那个醉酒的夜晚,沈妄把顾秋按在船舱的地板上,吻得不管不顾,汽笛声淹没了所有声响。
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檀木香。林砚秋被压在柔软的床垫里,看着苏妄俯下来的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陕北的土炕上,陆妄也是这样,眼里盛着星星,说“陈砚,你真好”。
“苏妄……”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喘息,指尖划过对方胸口的螭龙佩,两半断玉在肌肤相贴间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跨越千年的应答。
“我在。”苏妄的吻落在他的锁骨上,留下浅淡的红痕,像八零年代陆妄给陈砚种的草莓,藏在衣领下,是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在床单上投下银色的光带,像北魏雪原上那道隔开生死的界限,此刻却温柔地裹着相拥的两人。林砚秋闭上眼睛,任由记忆与现实交织——
他感受到拓拔妄铠甲的冰冷,也感受到苏妄掌心的温热;他闻到苏婉戏服上的胭脂香,也闻到枕边的檀木香;他触到谢妄剑穗的粗糙,也触到苏妄发丝的柔软;他尝到小妄子偷偷藏的糖块的甜,也尝到苏妄唇角的桂花酒香……
七生七世的触感、气味、温度,都在这一刻重叠,像无数条河流汇入大海,激荡出最汹涌的浪潮。
“林砚秋,看着我。”苏妄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林砚秋睁开眼,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瞳孔里。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千年前的所有——是萧砚,是沈秋,是燕九,是陆砚,是顾秋,是陈砚,最终都是他林砚秋。
“我爱你。”苏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从第一世,到第七世,一直都爱。”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林砚秋心底最深的锁。他伸手,把苏妄的头按向自己,用一个更深的吻回应他。舌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爱意,那些被生死隔断的告白,都在这个吻里,得到了最圆满的回应。
后半夜,两人裹着同一条被子,靠在床头说话。窗外的桂花香飘进屋里,甜得像化不开的蜜。七安不知何时跳上了床,蜷在两人中间,尾巴搭在林砚秋的腿上,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你说,我们现在这样,他们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林砚秋的指尖划过苏妄胸口的双鲤玉佩,玉佩上还带着彼此的温度。
“肯定在看,”苏妄笑着,把他搂得更紧些,“说不定还在打赌,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赌多久?”
“赌到七生七世之后,”苏妄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赌到宇宙洪荒,赌到时间尽头。”
林砚秋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烫。他想起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信物——北魏的螭龙佩,盛唐的海棠帕,南宋的灰蓝穗,明末的素绫帕,民国的泛黄照,八零年代的磨损带,此刻都安静地躺在客厅的展柜里,像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份跨越千年的爱,终于在这个秋夜,结出了最甜的果实。
天光微亮时,林砚秋在苏妄的怀里醒来。对方还在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右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他轻轻起身,给七安添了猫粮,然后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拿起那支海棠玉笛。
笛声响起时,带着清晨的微凉,是那首《长生殿》的选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苏妄被笛声吵醒,揉着眼睛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像只没睡醒的大型犬。
“早。”林砚秋的笛声不停,唇角却扬起温柔的弧度。
“早,”苏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今天去不去公园?听说那里的菊花开了,像南宋那年谢妄种的。”
“好。”
笛声在晨光里流淌,七安蹲在窗台上,歪着头听,尾巴轻轻晃着。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像撒了层碎金,衬得这个清晨愈发珍重。
林砚秋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很长。他们会一起看遍江南的桃花,塞北的风雪,会一起酿完所有的桂花酒,唱完所有的《第七个秋天》,会一起在小院里慢慢变老,直到头发花白,牙齿松动,右眼角的泪痣都模糊不清。
但没关系。
只要彼此还在,只要掌心的温度还在,只要那些跨越千年的爱意还在,他们就永远是彼此的归处。
就像此刻,笛声缠绕着拥抱,晨光拥抱着小院,而他拥抱着苏妄,拥抱着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长夜未央,爱意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