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艺术节最后一天的傍晚，季语站在主广场西侧的人群边缘。宋橙的"时光隧道"展览前大排长龙，参观者需分批进入。入口处的标志牌上是宋橙手写的展览名——《间隙之光》。

季语第三次看表。她应该去检查机器人竞赛的颁奖准备，但双脚像生了根。队伍中传来阵阵惊叹声，她的好奇心越发强烈。

"没进去看过？"秦淮安突然出现在她身旁，递来一杯柠檬水。

季语摇头："太忙。"

"Bullshit."秦淮景从另一边冒出来，"你怕被人看到'金融女魔头'对艺术感兴趣。"

季语瞪了他们一眼，却无法反驳。过去三周，她几乎每天都来展览现场，但只敢在清晨或深夜，当宋橙不在的时候。她熟悉每一幅画的位置，每一个灯光角度，却从未真正走进那条"隧道"。

"去吧，"秦淮安推了她一把，"宋橙在找志愿者调试新装置，现在入口没人。"

季语犹豫了一下，把工作证塞进口袋，快步走向入口。

隧道内部比想象中更震撼。画作悬浮在空中，被精心设计的灯光照射，在四周墙面上投下流动的阴影。季语伸手触碰一道光斑，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热。

转过一个弯，她愣住了——这里展出的全是人物素描。不是普通肖像，而是捕捉了人物最自然瞬间的速写：图书馆打瞌睡的学生，食堂阿姨盛饭时的手，清洁工擦拭玻璃的背影……每幅画旁边都贴着一段录音设备，按下按钮就能听到被画者的自述。

季语在一幅熟悉的画前停下脚步——是柒星越。画中的他站在篮球场边，手里捏着矿泉水瓶，目光却望向画面外的某处。季语按下按钮，柒星越的声音响起："那天星越南在观众席睡着了，我担心他熬夜作曲又犯低血糖……"

她继续往前走，心跳越来越快。这些画，这些声音，拼凑出一个她从未注意过的世界——宋橙眼中的世界。

隧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空间，中央孤零零地挂着一幅画。季语走近，呼吸一滞——那是她在天台的背影。画中的她倚着栏杆，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即将起飞的翅膀。画作没有录音设备，只有一行小字："给那个总在飞翔的人。"

"喜欢吗？"

季语猛地转身。宋橙站在阴影里，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用画笔随意挽起。她手里拿着调色板，鼻尖上沾着一点金色颜料。

"我……"季语嗓子发干，"没想到你会用我的画像。"

宋橙微笑："整个展览都是关于'被忽视的瞬间'。而你，季语，是我见过最擅长忽视自己的人。"

季语不知如何回应。她想问宋橙什么时候画的这幅画，想问她为什么选择自己作为展览的压轴，想问——

"季语！"秦淮妤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颁奖仪式十分钟后开始！"

宋橙的笑容淡了些："去吧，大忙人。"

季语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匆匆离开。走出隧道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橙仍站在原地，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颁奖仪式顺利进行。季语机械地念着颁奖词，眼睛却不断瞟向艺术展区。仪式结束后，她婉拒了赞助商的酒会邀请，独自回到办公室整理录像资料。

电脑屏幕上，宋橙在展览开幕式上的致辞正在播放："……感谢所有愿意分享故事的被画者，特别感谢季语同学，没有她的商业头脑，这个展览不可能实现。"

季语反复重播这一段，直到办公室门被推开。秦淮兄弟探头进来："庆功宴开始了，主角怎么能缺席？"

"我马上来。"季语关上电脑。

秦淮景却走进来，好奇地看向屏幕："你在看什么？"

"工作录像。"季语迅速拔出U盘。

"是吗？"秦淮安眼疾手快地抢过U盘插回电脑，"让我们看看'工作录像'——"

屏幕上跳出的画面让季语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那是她偷偷录制的宋橙所有公开场合的片段，从艺术节筹备会议到昨天的展览导览，足足有三十多个视频文件。

"哇哦。"秦淮景吹了声口哨，"这是'金融女魔头'的监控项目？"

季语夺回U盘："闭嘴。"

"她喜欢你。"秦淮安突然说。

季语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整个展览最后那幅画，"秦淮景解释，"艺术生说那叫'情书画像'，是他们系的传统——把不敢表白的心意画在画里。"

季语的心跳快得发疼："胡说八道。"

"去庆功宴自己问她啊。"秦淮安拉着她往外走。

庆功宴在学校附近的小酒馆举行。季语到达时，宋橙已经被艺术系的同学灌了好几杯，脸颊绯红，笑得比平时放肆。她看到季语，立刻举起酒杯："我们的功臣来了！"

众人欢呼。季语被迫喝下一杯又一杯，酒精让她的思维逐渐模糊。不知何时，她发现自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宋橙紧挨着她，身上散发着酒香和颜料混合的气息。

"我收到巴黎国际艺术学院的offer了。"宋橙突然说，声音轻得只有季语能听见，"秋季入学。"

季语的酒杯停在半空："……恭喜。"

"你呢？"宋橙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像琥珀一样透明，"听说你申请了纽约的学校？"

季语点头："哥伦比亚的金融工程。上周收到录取通知。"

"哇。"宋橙扯出一个笑容，"东西两岸，真够远的。"

两人陷入沉默。酒馆里嘈杂的人声仿佛被一层薄膜隔开，季语能清晰地听到宋橙的呼吸声，看到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季语，"宋橙突然转向她，"如果我要你——"

"宋橙！"艺术系的同学涌过来，"系主任找你！"

宋橙不情愿地站起来，临走时手指轻轻擦过季语的手背，像羽毛掠过水面。

季语呆坐在原地，心跳如雷。她不确定宋橙刚才要说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听答案。

"打扰一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季语抬头，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站在面前，"我是新闻系的林小雨，能采访您几个问题吗？关于艺术节的筹办？"

季语皱眉："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就一个问题，"林小雨坚持道，"听说艺术系的宋橙同学与指导教授关系特殊，这是她获得展览主创位置的原因吗？"

季语猛地站起来，酒杯砸在地上："你说什么？"

酒馆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们。

林小雨后退一步："只是……有传言说——"

"谁传的？"季语声音冷得像冰。

林小雨支支吾吾。季语上前一步，身高优势让对方不得不仰头看她："我给你三秒钟说出消息来源，否则我会以诽谤罪起诉你和你的社团。"

"是……是李媛学姐说的！"林小雨脱口而出，"她说亲眼看到宋橙从教授办公室深夜出来！"

季语冷笑一声："李媛？经济系大二？"她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投影到墙上——画面中李媛正向季语表白被拒。

"李媛因为被我拒绝，从去年开始就散布我身边人的谣言。"季语环视众人，"去年是秦淮妤，现在是宋橙。需要我播放更多证据吗？"

林小雨脸色煞白："不、不用了……"

"现在，去告诉李媛，"季语一字一顿，"如果我再听到任何关于宋橙的谣言，她会收到法院传票。"

林小雨仓皇逃走。酒馆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季语这才注意到宋橙站在人群中央，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季语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酒精、情绪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一起涌上来。她做了个去洗手间的手势，匆匆离开。

冷水冲在脸上，季语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发红，头发凌乱，像个为爱情失去理智的傻瓜。爱情？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回到酒馆时，庆功宴已接近尾声。宋橙瘫在沙发里，明显喝多了。柒星越和星越南正匆匆离场，前者脸色阴沉，后者紧跟其后说着什么。

"宋橙就交给你了。"秦淮妤把宋橙的包塞给季语，"她室友今晚不在。"

"什么？等等——"

秦淮妤已经溜走了。季语无奈地扶起宋橙："能走吗？"

宋橙含糊地应了一声，整个人靠在季语身上。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头发蹭着季语的下巴，痒痒的。

夜风微凉，宋橙在走出酒馆时打了个喷嚏。季语立刻脱下外套裹住她。

"季语……"宋橙仰起脸，醉眼朦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季语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喝醉了。"

"没醉。"宋橙摇头，差点失去平衡，"我只是……有很多话想说……"

季语扶稳她："明天再说。"

"明天你就又躲着我了。"宋橙的声音带着委屈，"像过去三周一样。"

季语无言以对。她们慢慢走在校园小路上，宋橙的重量越来越沉地倚在她身上。

"季语，"宋橙突然停下，抓住她的手臂，"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巴黎……你会答应吗？"

季语僵住了。月光下，宋橙的眼睛亮得惊人，嘴唇因为酒精显得格外红润。季语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我……"她刚开口，宋橙突然脚下一软。季语慌忙接住她，发现她已经半睡着了。

最终，季语半扶半抱地把宋橙送回宿舍。艺术系的宿舍楼安静得出奇，宋橙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房间很小，但整洁得出乎意料。画架立在窗边，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风景画。季语小心翼翼地把宋橙放在床上，帮她脱掉鞋子，盖好被子。

宋橙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翻身抱住了枕头。季语站在床边，突然无法移开视线——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宋橙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银边。

她鬼使神差地俯身，在距离宋橙脸颊仅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宋橙的呼吸带着酒香，温暖地拂过她的嘴唇。

季语猛地直起身，心跳如鼓。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门，靠在走廊墙上深呼吸。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邮件——确认入学期限和奖学金细节。季语盯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钝痛。

回到宿舍，秦淮妤已经睡了。季语悄悄打开电脑，插入那个U盘。宋橙在展览上的致辞再次播放："……特别感谢季语同学……"

季语反复听着这句话，直到窗外泛起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