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

张桂源的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让姜璃脸上泛起薄红。她猛地从方才那点不自在里挣出来，几乎是带着点慌乱地别过脸，胳膊往桌上一搭，整个人埋了下去，后脑勺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钻出来

姜璃哎呀说这些干嘛！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她顿了顿，又扬高了点声音，像是在掩饰什么

姜璃快把这份卷子做完！

耳廓还烧着，她打定主意不抬头，只盼着他赶紧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习题上。

张桂源看着她埋在臂弯里不肯抬头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点了然的纵容。他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笔翻到物理题那一页，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地演算起来。

旁边的姜璃起初还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后来笔尖摩擦的声响渐渐成了温和的背景音，她本就因熬夜泛起的倦意趁虚而入，胳膊垫着脸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昨晚她写完自己的作业，又对着张桂源卷子逐题分析，标画重点到后半夜，此刻松懈下来，困意便如山倒。

张桂源算完一道大题，侧头时才发现她的肩头微微起伏。他动作轻缓地放下笔，目光掠过她蹙着的眉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悄悄脱下自己的外套。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轻轻落在她背上，他细心地将边角掖了掖，遮住她露在外面的小臂，然后重新拿起笔，只是这一次，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笔尖在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处顿住时，张桂源抬了抬眼，恰好撞见姜璃睫毛颤了颤，像只刚醒的小兽般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直起腰时动作带着点茫然的僵硬，后背蹭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才后知后觉地摸到肩上的外套。

姜璃唔……

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声，随手将外套扯下来抱在怀里，下意识就把脸埋了进去。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裹住鼻尖，比预想中更让人安心，她就那么埋着头，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被按了开关，猛地抬起脸。

今天出门时明明是暖融融的春日，她根本没穿外套。

这衣服……是张桂源的。

姜璃的脸颊“腾”地一下热起来，怀里的布料还带着残留的温度，她捏着衣角抬头，撞进张桂源含笑的目光里。他手里还握着笔，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眼神里盛着点揶揄，又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温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等这一幕等了很久。

姜璃嘿嘿…

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倒像是被他看得慌了神。

张桂源醒了？

他轻轻放下笔，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光含笑地望向姜璃。姜璃双掌揉了揉脸颊，似乎想驱散一丝疲惫，随后将手中的衣服递到他怀里，动作自然却带着些许羞涩。

姜璃咳咳…卷子写完了吗？

姜璃直起身子，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试图将话题悄然转移。她伸手拿起红笔，把物理卷子拉到自己面前，脑袋微微晃动着，脚尖轻点地面，带着几分故作认真的姿态开始批阅起来。那一副投入的模样，仿佛真是一位严谨的考官，可眼底却掩不住一抹狡黠与调皮。

仅仅只过了五分钟，姜璃便将卷子批完，她抬起头对着张桂源点头

姜璃不错嘛张桂源同学！

张桂源还是姜璃老师教得好~

他挠挠头，笑声里带着点得意的傻气，两人凑在一起对着卷子嘻嘻哈哈说了半天，直到姜璃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时针已经悄悄滑过九点。

姜璃唉？不早了，回家吧

她合上卷子站起身，张桂源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掌心带着点温热的汗意。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着晃过安静的小巷，一路都是没说尽的轻快笑意。

周一的早自习刚结束，班主任抱着花名册走进来，黑板上的粉笔字还带着余温。“通知个事，”他敲了敲讲台，“这周四周五开运动会，两天时间，项目表在班长那儿，大家抓紧报名，积极参与啊。”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后排的男生已经开始拍着桌子喊要报1000米，女生们凑在一起讨论着接力赛的队形，连最安静的角落都飘着兴奋的低语，窗外的阳光好像都跟着热闹起来。

教室里的喧闹像潮水般涌在四周，姜璃却觉得耳朵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她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手肘撑着桌面，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张桂源。他正低头翻着项目表，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垂着，像停了只安静的蝶。

张桂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眼望过来，嘴角先弯了弯。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倾过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响，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张桂源想知道我报什么？

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刻意的神秘，尾音轻轻扬起来

张桂源……你猜啊？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姜璃心里像被羽毛搔了下，忍不住抬手轻轻打在他胳膊上，力道轻得像一片叶子落下来。

姜璃幼不幼稚？

她嗔了句，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顺着眼角眉梢漫出来。

张桂源低低地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她也跟着弯了眼，两人的笑声混在周围的嘈杂里，像颗悄悄含在嘴里的糖。

可这笑意还没在脸上挂稳，姜璃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讲台方向——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花名册，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俩身上，眉头微蹙着，眼神里带着点审视。

那一瞬间，姜璃像被泼了盆凉水，脸上的热意唰地退下去，嘴角的弧度僵住，飞快地坐直了身体，目光规矩地转向黑板，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张桂源也反应过来，讪讪地坐回原位，挠了挠头。

姜璃用眼角悄悄瞥了眼身旁的人，又飞快收回目光，心里却轻轻敲起了警钟——以后…确实不能这么明显了。

下课铃刚响，班主任就把一叠皱巴巴的报名表放在了姜璃桌上：“姜璃，辛苦你收一下，放学前交到办公室。”

话音刚落，后排的男生们已经像脱缰的野马冲过来，连同几个跃跃欲试的女生，瞬间把第二排的课桌围得水泄不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争执项目的嚷嚷声混在一起，连桌角的粉笔盒都被撞得掉在地上。

人群外，顾桉却还坐在原位，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她望着那张被传得老远的报名表，眉头微蹙，像是在盘算什么，又像是在犹豫，连同桌凑过来问她报不报跳远，都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

直到左奇函挤开人群回来，手里捏着自己填好的表，额角还带着点薄汗。顾桉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在他刚要坐下时，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有点凉，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桉左奇函，帮我问问裴安抱啥了呗？

左奇函低头看了眼被她抓住的手腕，又抬眼望进她眼里——那里亮着点期待的光，全是冲着另一个人的。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涩，但还是很快低下头，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声音很轻

左奇函好。

顾桉立刻松开手，眼里的光更亮了些

顾桉谢啦！

中午放学的铃声刚响，左奇函就找到了正要走出教室的顾桉。

左奇函他报了1500米和篮球。

顾桉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顾桉谢啦！改天请你和奶茶！

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跑，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左奇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抬手摸了摸鼻尖，轻轻“嗯”了一声。风从走廊吹过，带着点夏末的热意，他望着远处，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